宾客越来越多，一眼望去，前厅、前院里满当当全是人。王府的小厮端着装有茶水、糕点的托盘穿梭其中，忙得脚不沾地。
管家一边在门外迎客，一边分神关注着殷长戬的动态。
当礼乐在府门外重现，迎亲队伍在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中显露出轮廓，管家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殷长戬。
之前他一直没有动静，可这会儿迎亲队伍回来了，谁敢保证，在看见新娘子后，他还能稳得住？
可出乎管家的预料，直到花轿落地，端木屿亲自上前踢轿门，将新娘子牵出来，一步步走进府门，殷长戬的神色始终淡淡的。
那些他所设想的各种抢亲戏码，一个也不曾上演。
“难道真是我误会他了？他就只是单纯的想来这儿观礼？”管家喃喃自语道。
想到满心满眼全是主子的殷长戬，要强忍心痛，亲眼看着主子与别的女人拜堂，而他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管家心中忍不住泛起丝丝同情。
心情复杂的收回视线，就在这时，本该带着新娘跨火盆，进入王府大门的端木屿，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整个人仿佛被人点了穴，浑身僵滞，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
“镇北王这是怎么了？”
“怎么没动静了？”
……
聚集在院子里的朝臣议论纷纷。
管家顺着端木屿目光所及之处一看，心顿时提到了喉咙口。
那个位置站着的正是殷长戬！
他忙不迭走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端木屿的视线：“老奴恭迎王爷，”他弯身向端木屿和蒙着红盖头的新娘作揖：“恭迎王妃。吉时已到，请两位主子移步正厅。”
说罢，他微微侧身，捧起端木屿的一截衣摆。
“原来是在等这一出啊。”
“镇北王府上的规矩可真够多的。”
朝臣们这才恍然大悟，没将端木屿方才的失态放在心上。
管家暗暗松了口气，偷摸着掀了下眼皮，见端木屿仍出神地看着那方，始终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急了，压低声音道：“王爷！客人们都看着呢。”
端木屿猛地回过神来，低垂下眼睑，强自压下所有外露的情绪，像什么也没发现般，亲手牵着身旁的新娘跨过火盆，并肩朝厅中走去。
从内务院派遣来的喜娘早就候在那里，因为端木屿双亲皆已离世，府中又没有德高望重的长辈，所以上首的两把木椅没有人坐，只分别放着老王爷和老王妃的灵位。
宾客尾随着移步到厅中，正欲坐下观礼，忽然，敞开的大门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到——”
“安南王到——”
“太妃到——”
短暂的安静后，整个前厅顿时陷入骚乱。
“皇上和娘娘竟然都来了？”
“太妃多年来久居懿会园，不问外事，今儿个居然破例了？”
“就算是老王爷当年娶妻，也只有先帝一人到场吧？”
“我刚才还奇怪，怎么没见安南王的影子。还以为他是碍于和镇北王素来有间隙，所以不愿意来呢。没想到，他竟是与圣上同行。”
感叹声、惊呼声，交织在一起。偌大的前厅，一时间吵闹得如同菜市口一般。
端木屿也有一瞬的愣怔。
皇帝亲临，他不意外。可皇后和太妃，这二位同他一向来往不多，特别是老太妃，除年幼时曾在宫中年宴上见过几次外，这些年，他压根没与对方碰过面，哪来的交情？
但今天她居然亲自来了……
事反无常必有妖，端木屿当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快步迎出门，在院中与圣驾相遇。
“微臣拜见皇上、皇后娘娘、太妃娘娘。”他一一行礼问安，至于三人后方的安南王，却被他忽略个彻底，连一个正眼也没投给对方。
赤果果的忽视，让安南王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转瞬又想到自己和皇兄的计划，满心的不悦霎时间化作了期待。
“镇北王，”他笑吟吟主动开口，态度前所未有的好：“皇兄这才可是抛下了颇多政务，转成来贺你新婚大喜的。连太妃和皇嫂，也感恩你与老王爷多年来为南朝的付出，亲自莅临。这样的殊荣，普天之下你可是头一个，连本王也赶不上呢。”
端木屿眉心不自觉皱了下。
端木良辰的心情好得似乎有点过分了，是因为自己即将迎娶一个心有所属，且同那人珠胎暗结的女人？还是有别的。某种自己所不知道的原因？
审视的目光流连在端木良辰那张眉飞色舞的脸上，试图从中看出些端倪。
看见他的眼神，端木耀辉心头一咯噔，急忙开口：“就属你话最多。”
他意有所指的说道，同时，警告的瞪了端木良辰一眼。
后者立时想起那夜御书房中的警告，讪笑一声，不敢再随便说话了。
“朕来得不算晚吧？”端木耀辉笑容和蔼的问道，边问，边往厅里走。
帝后驾临，满屋子的人纷纷跪地行礼。
管家也颇有眼色的命人在上首添了几把椅子，共帝后、太妃落座。
“不会，”端木屿摇摇头，保持着臣子该有的恭敬：“皇上来得刚好，仪式还未正式开始。您请坐。”
“朕虽是天子，但这主位今日却是做不得的。”端木耀辉摇摇头，慈爱的看着端木屿，“今天是你最重要的日子，应该由你的双亲亲自见证，这个主位还是留给他们吧。”
说完，端木耀辉朝身后的太监总管递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走上前，将原本留给他们三人坐的主位挪开，把放有老王爷夫妇灵位的木椅重新挪过来。
端木耀辉这才上前，在灵位下首落座，皇后挨着他坐下，而太妃与安南王则坐在另一侧。
如此举动，惊呆了下方群臣，就连端木屿脸上也浮现了错愕之色，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暗暗冷笑，为了营造皇室看重自己的假象，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他看破不说破，配合地装出副感动的样子：“谢皇上体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行了，继续吧，别因为朕耽误了吉时。”说着，端木耀辉冲群臣挥挥手：“你们也都起来，不必太拘谨了，朕今日同你们一样，只是来凑个热闹。”
群臣纷纷笑着附和，却没有谁真的蠢到把天子的话当真。
端木屿向喜娘点点头。
停止的礼乐再度奏响，同时，喜娘一挥手中鲜红的喜帕：“吉时到——”
端木屿和新娘并肩站在主位前，面朝大门。
“一拜天地。”
腰身齐齐弯下。
门外，拱形月门旁，殷长戬拢在袖中的双手猛然攥紧。
“二拜高堂。”
两人缓缓转身，向着那只有灵位的木椅拜下。
“夫妻对……”
“不能拜！”一声高喝猛地从府门外传来。
端木屿还未弯下的腰身瞬间一僵，面色不善地望向门外。
“什么人！？”
“站住！”
“这里是镇北王府，不是你随便撒野的地方！”前院把守的侍卫火速回神，纷纷涌上前，将那大步流星走进门的陌生男子拦下：“赶紧滚。”
他们推搡着他，企图把人赶走。
男人一边反抗，一边梗着脖子大声说：“皇上，我乃国公府二公子！镇北王端木屿包藏祸心，通敌叛国，这个亲决不能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