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蹊要赈灾是很难的,哪怕他赈灾的心是真的。
困难有两个,第一个是他无人可用。
李言蹊跟二皇子、三皇子不同,二皇子和三皇子当初备受皇上疼爱,很多人都认为储君会是两人之一。所以以前就有不少的官员来选择投靠,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力量。
但是李言蹊没有,没有人看好他。就算他安插一些人手,但也远远不够。下面的这些官员他没有动,因为还没找到替代的人。
把粮食交给这些人,还期待他们能好好赈灾,李言蹊自己没把握。
第二个就是因为战乱了。起义军的战线拉长,很多受灾地区附近都成为了战区。如果想到达灾区,肯定要通过这些战区,这无异于是给起义军送粮食。
这两个困难无法解决,这粮食就送不到灾民的手中。
所以就算是李言蹊一时间也没有好办法。
他把众位大臣召集起来共同商议,七嘴八舌的说什么都有,反正没一个有用的,最后吵得李言蹊头直疼。
李言蹊终于体会到了当皇上的不易之处,手底下的都是一群庸才不说。还嘚吧嘚吧的让人心烦,除了给他添堵之外没一点用处。
李言蹊黑着脸把人都给赶走了,连秦渊都被赶了出去。
有大臣跟秦渊:“太子殿下这样不行啊,这岂不是太不将我们看在眼里了?我们也就算了,你好歹还是太子殿下的长辈呢。”
秦渊听着这挑拨之言冷笑了一声:“什么长辈?我可没那么脸说是太子殿下的长辈。这朝堂之上只有君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以前皇上发脾气的时候你我不也得受着?”
秦渊说完,转身就走了,留下大臣面面相觑。
李言蹊觉得烦心,转身走进御花园想要逛一逛,吹吹风说不定就有了头绪。
没想到在这碰到了皇上。
皇上所谓的吹风是躺在了摇椅上,身上披着厚厚的裘皮披风,身边放着三个火盆,石桌之上还用火烧着热茶。
他坐在摇椅上,还一晃一晃的,别提多惬意潇洒了。
李言蹊:“……”
莫名的,心情更不好了。
李言蹊转身就想走,皇上开口了:“太子殿下这是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朕开心开心嘛。”
皇上现在算是明白了,他多活一天,李言蹊就不痛快一日。所以他决定要好好保重龙体,跟他耗到底。
身体才是自己的,皇位都是虚的,所以他得好好活着。
只要看到李言蹊不开心,他就开心了。
李言蹊停住了脚步,便走了过去,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旁边的太监连忙去拿了一个坐垫给李言蹊垫上。
李言蹊淡淡道:“父皇倒是好兴致。”
皇上看了看了他的脸色,便了然一笑:“是被那些大臣给气着了吧?”
李言蹊看了他一眼,皇上道:“现在知道皇上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吧?一群没脑子的东西,半点用出起不到,专门会给你找麻烦。真不知道他们读书都读到哪里去了。”顿了顿,他不情愿地说道:“秦渊是少有的有真本事的人,以前他跟着朕,朕觉得过得去就行,他便做过得去的事。你如果想要做实事,他是有本事的。”
李言蹊问道:“您知道他有本事,为何不好好用他呢?”
皇上目光落在远方,他道:“当你成为皇帝之后你就会知道,要当好一个皇帝真的太难了。除了你自身的才学之外,还有各种阻碍。有文武百官,甚至是普通百姓。他们都在阻拦你,你想好好赈灾,户部就会说没有银子。当你好不容易弄到银子,百姓又会觉得你给的不够及时。”
他轻叹了一口气:“身为皇帝,也是会累的啊。”
他发现自己谁都抗争不了,明明出发点是好的,明明是想做好一个皇帝。
可是,太难了,也太累了,阻碍太多。
他明白了,原来做皇帝也是有许多无可奈何,也是有许多无能为力。
“要维系朝堂的各方势力,要平衡文官和武将的关系。要警惕文官弄权,更要防备武将拥兵自重。这个国家,怎么就有那么多事要来处理呢?可朕也是个人啊,也会觉得累。”皇上说道:“这个皇帝,朕没有做好。”
但皇上觉得,自己没有做好算情有可原。
太难了。
所以,每次他心烦的时候,就喜欢去后宫排解心中烦闷。
而文贵妃总能理解他、开导他,所以怎么可以怪他疼爱文贵妃呢?
那个在他身边安慰、陪伴他的女人,他都已经是皇帝了,怎么忍心让她不开心?
他也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先皇那么疼爱李言蹊,因为他早就看出他没有才干,知道他做不好这个皇帝。
皇上看向李言蹊:“现在到你了,你应该会比朕做得好吧?”
李言蹊沉默了一下,他不太习惯跟皇上谈心。
他道:“我也可能做不好。”
皇上挑了挑眉头,竟有几分幸灾乐祸:“原来无所不能的李言蹊居然也认为自己做不好皇帝,哈哈,先皇若是知道了,表情一定很有趣。”
被先皇认为比不上自己的儿子,是皇上心里永远的痛。
李言蹊说道:“做皇帝最难的,是有了无上的权利,却要克制自己不要滥用它。要压抑自己的喜好,要以天下百姓为重,这才是最难的。”
“作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再没有了束缚,便只能自己束缚自己。不能放纵自己的私欲,这是很难的。”李言蹊轻声说道。
就像他明明那么想成亲,想将秦楚然娶回家。
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举办婚礼,因为现在不是时候,因为百姓还在民不聊生。
他不能沉溺于儿女情长。
他有无上的权利,但他也是个人,不滥用权利,这才是最难的。
皇上眼神颤了颤,李言蹊……他看穿了皇帝的本质。
只是……他冷笑了一声:“束缚自己的欲望是很难的,你能坚持本心一天、一年,但是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守下去吗?只要有一次,一次动摇、一次破例就会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