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姝心口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她怎么就忘了，以霍翊之的城府，怎么会看不出她早已计划着离开他了。
此刻一朝被戳穿，黎姝视线躲闪，并不想承认，“我什么时候要离开你了，你别胡说。”
霍翊之没有戳破她，他的目光似是夜色下的海，将她面上维持的虚张声势，一点点的吞没。
直到她维持不住那虚张声势的面具，他才缓缓开口。
“我不是个会被情感左右的人，家人、朋友对我来说，都不是必需品。我无法理解你对于朋友的感情，我自以为是的觉得，我跟你求婚，让你进入我的生活之后，其他的人都不再重要。”
“所以，你让我救杜珊珊的时候，我拒绝了你。”
与其说，他不想帮她，倒不如说，他觉得没有必要。
曾经的霍翊之或许是因为出身跟处境才隐藏了自己所有的真实情绪。
可是那段岁月实在是太久了。
久到现在他可以真实的表露感情的时候，他的内心已经凝结成了一团死水。
直到，黎姝错认了他，给了他一双重新感受一切的眼睛。
她像是一尾活鱼，掉进了无人的深潭。
搅乱原本的深沉寂静，以不容挣扎的力道将他拉入了红尘。
因为她的存在，水里的一切都像是活了一般。
水草是摇曳的，珊瑚是彩色的，就连冰冷的水，都重新涌现了暖意。
她的每一种情绪都是那么轰轰烈烈，以至于，他无法想象她离开后的寂静该是何等死水无波。
该有多么难熬……
被窗外树影勾勒的细碎日光落在他们脚下，斑驳的，像是碎了满地的镜子。
此刻的霍翊之失去了曾经的那层淡漠外壳，他看向她的时候，瞳中的情绪，似是一滴墨水朝着原本澄明的水中蔓延，翻滚。
病房内的一切都是那么模糊，唯有他的声音清晰无比。
“我从没为什么后悔过，与其追悔过去，我更喜欢掌控未来。可有时候我在想，如果那天，我答应了你。会不会后面的一切，还有我们，都会变得不一样。”
他的声音像是一道门，门后，是不属于现在的风景。
如果，他当时帮她救下了杜珊珊，她就不会在订婚前去海城跟蒋天枭厮混。
她也不会走向那条通向另一个男人的岔路。
那现在的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黎姝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曾经的一切太过美好，他对她那么好，他给了她想要的一切，让她差点就以为自己有家了。
她怕想的多了，她会再次陷进其中。
就在她心神恍惚的时候，霍翊之无声站在她近在咫尺的地方。
“你觉得会吗？”
黎姝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的眼睛。
她想后退，想要躲开，却被腰后的手挡住，无处躲避。
她心底涌起一股无名火，“会不会又能怎么样，一切已经发生了，我们已经……”
她及时制住了话头，可霍翊之却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你想说，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是吗？”
“是因为我伤害了你，还是因为，你喜欢上蒋天枭了？”
这个在两人之间禁忌一般的名字，在提起的刹那，叫黎姝头皮一麻，“我没有……”
霍翊之打断了她，“你不用回答我。”
他的声音拉开了长久以来一直盖在两人之间的遮羞布，“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
洞悉的语调叫黎姝的火气如同被扎破的气球一般瞬间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慌乱。
他知道？
他都知道什么？
他知道她跟蒋天枭的纠葛，还是知道她跟蒋天枭睡过？
怎么可能，如果他知道，那他怎么可能为她放弃航线。
她觉得霍翊之是在诈她，反驳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要是不相信我，现在楼下岳峰还没有走远，你可以要回那份弃权书！我们俩一拍两散！”
她的手指着门口，气势汹汹。可她的心里却是慌的，乱的。
平日的霍翊之虽深沉莫测，但言行终归是有迹可循的。
而今天的霍翊之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匪夷所思。
他作为最优秀的棋手，放弃了胜局。
作为淡漠残忍的上位者，对于她的背叛轻描淡写。
她心里隐隐能感觉到什么在这下面呼之欲出，可同时，她又惧怕那背后的答案。
在黎姝指着门的手微微发颤时，霍翊之用那平静到近乎可怕的语调道，“别紧张，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质问你。”
他自嘲一笑，“更何况，现在的我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舍不得杀她，甚至舍不得伤她。
霍翊之拉下她指着门口僵硬的手臂，握着她冰凉的指尖放在他的心口上。
“所以，继续利用我达到你的目的吧，向岳家报仇，向我报仇，都好。”
明明隔着衣服，衬衫，可她却好像被手掌下的皮肤烫到一般。
她想缩回手，却没有任何的力气。
原来他知道，他知道她的虚与委蛇，她的别有用心，甚至是，她的不忠。
可是他还是放了她这一条毒蛇在身边，哪怕，她随时可能会咬上他一口。
“为什么……”
黎姝看着那只被他紧紧握住的手，声音有些哑，“霍翊之，你为什么要牺牲那么多。”
霍翊之拂过她的发丝，语调玩笑，“因为我知道，你是个不喜欢亏欠别人的好孩子。我损失了这么多，你一定不会离开我的，对么？”
黎姝表面上唯利是图，可她骨子里却是个重情义的人。
就像是她不惜代价也要捞出杜珊珊一样，在她泼辣的外壳下，藏着一颗柔软的心，只为她在乎的人敞开。
黎姝觉得荒唐，她甩开他的手，“你付出这么大代价，就只是为了让我对你愧疚，霍翊之，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霍翊之看出她因为无法维持防御外壳的颤抖，没有趁势逼近，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望着她。
“我做这些，不是让你愧疚，而是想你能跟从前一样。如果你恨我，就发泄出来，而不是跟像现在这样，对我虚假的笑，把我越推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