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容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带着点骄纵的甜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帮我查个人,越详细越好,照片我已经发过去了,仔细对比一下她和江盛月之间的差异。”
“还有她现在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多大?具体出生日期……还有,给我查清楚她们现在住在哪里。”
沈妙容看着手机里抓拍到的那个有些模糊的侧影,越看越像她熟悉的那个人。
挂断电话,沈妙容靠在真皮座椅上,望着车窗外医院冰冷的灰色墙壁,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胜券在握,却又极度阴寒的弧度。
“我倒要看看,你是人还是鬼!”
中心医院大门。
坐进出租车后座,医院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和喧嚣的人声就此被隔绝。
傅玥玥的小脑袋靠在江盛月怀里,小手缩在胸前,已经陷入一种半梦半睡的状态了。
江盛月疲惫地靠向椅背,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可心底深处那潭被搅浑的水,却一时难以恢复平静。
出租车平稳地在夜色中穿行,在她快昏睡过去前,停在了她下榻的酒店门口。
她抱着已经熟睡的傅玥玥下了车。
刚走进酒店大堂,口袋里的手机就突兀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江盛月微微蹙眉,这么晚了……难道是医院那边还有什么手续没办妥?她有些迟疑地按下了接听键。
“您好,请问是江云岚女士吗?”一个温和但透着权威感的女声传来。
“我是,请问您是?”
“这里是兰斯洛特研究中心亚太办公室,我是项目协调负责人陈丽娟。”
对方语速适中,清晰地表明身份。
“非常抱歉这么晚打扰您,请问您现在是否还在龙国境内?”
“是。”江盛月心头莫名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
“您现在研发的载体蛋白项目被选入‘潘多拉’跨国验证项目,J.S.Y Memorial基金会是其关键合作伙伴。”
“您作为兰斯洛特研究中心在龙国地区的首席研究员,需要完成合作方资质的实地考察。”
江盛月被着一通电话砸的发懵,本就困倦疲惫的大脑根本反应不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只是讷讷地应声。
“详细信息,研究中心已经发送至您的邮箱,请您注意查收。”
“请注意,在项目结束之前,您的所有离境申请将暂时冻结。”
对方很快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江盛月抱着熟睡的傅玥玥,僵硬地站在酒店大堂明亮却冰冷的灯光下。
窗外的夜色沉甸甸地压下来。
刷开房卡的轻微“嘀”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顶灯柔和的光线倾泻而下,照亮玄关一方小小的天地。
江盛月反手关紧房门,后背抵在冰凉厚重的木板上,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
傅玥玥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脸蹭着她的颈窝,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爸爸……想你……”
陈医生开的药似乎彻底失效了,强烈的嗜睡感如同涨潮的海浪,一波比一波汹涌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她甚至能感觉到意识边缘开始模糊,像劣质的老旧电视机屏幕,闪烁着恼人的雪花点。
她几乎是凭着残存的意志力,机械地挪动脚步往里间走,小心翼翼地将傅玥玥放在套房内卧的大床上。
直起身的瞬间,一阵强烈的眩晕猛地攫住了她。
眼前景物旋转、发黑,她踉跄着扶住墙壁,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刺入神经,勉强唤回一丝清明。
她强撑着身体,草草洗漱,随后点开了自己的邮箱。
那里,正躺着一封让她绝望不已的未读邮件。
“关于潘多拉项目合作J.S.Y Memorial基金会开幕事宜”。
她强打着精神读完,却发现脑子里一个字都装不进去,她最终选择放弃,将自己丢进床铺,陷入深深的睡眠。
黑夜里,手机屏幕再次闪烁,随后很快熄灭。
这次不是电话,是短信。
江盛月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了。
她揉了揉发胀的脑子,随后便起身去寻找傅玥玥的身影。
小姑娘不吵不闹,只是安静地窝在沙发里用平板电脑玩益智小游戏。
她已经洗漱完毕,只是还未扎头发,江盛月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气色,感觉比昨天好多了,这才放下心来。
一想到自己这一觉睡了将近十三个小时,江盛月就觉得头疼。
看来得和陈医生讨论一下,她现在这个情况要不要对药量和药物进行一下调整。
她拿过手机,点亮屏幕便看到了一串数字发来的消息。
她盯着那串数字,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般,僵硬地划开屏幕。
这是一个不需要备注,她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是裴宸专门联系家人朋友的私人号码。
屏幕的光将她的脸映得一片惨白,字句清晰地映在视网膜上。
“陈老一部分未完成的手稿在我这里。”
“是你生前最感兴趣的靶向药物研究,要看看吗?”
“生前”两个字,像两把尖刀,精准无比地穿透她所有的防备,狠狠扎进最深的旧伤口里。
在她精心编织的“死亡”帷幕之下,老师至死都以为她寄予厚望的学生早已化作飞灰。
在她生命弥留的尽头,那份凝聚了她心血的原始手稿和数据雏形,被她怀着怎样的心情,托付给了她并没有多少交际和信任的裴宸?
江盛月几乎想也没想就回了消息过去。
“陈老为什么要把手稿交给你?”
和以前她一等大半天的情况不同,这一次,裴宸的消息来得很快。
“因为,这是陈老送给J.S.Y Memorial基金会的礼物。”
江盛月死死盯着裴宸的回复,昨晚的邮件,医院中裴宸无意提到的对话,在这一刻全部串联了起来。
陈老奉献这一切,只因为裴宸用了那个“死去”的名字——江盛月。
荒谬!彻头彻尾的荒谬!
这一切,不过是裴宸打着纪念亡妻的旗号,用她的“死亡”编写的一出披着华丽外衣的盛大表演。
是商人骨子里要榨干他人最后一滴血肉才甘心的贪婪和龌龊。
陈老,怎么就能因为这种事,就把自己的心血交出去呢!
一股混杂着剧痛、悲愤、被愚弄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心头。
指尖冰凉得失去了知觉,手机滑脱,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