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故事即人生(四)
逡罗2021-05-15 09:4019,424

  31主播

  1

  网络是一个虚拟又看似无边无际的世界,但总有一些是阳光捕捉不到的角落。于是一些不用顾忌身份被暴露的人在那个角落里释放了自己内心的阴暗,如鱼得水。

  时间刚过午夜,很多人早早进入梦乡,很多人的工作却刚刚开始。

  彩玉连接好直播的设备,开始了她的工作。

  和一般的主播不同,彩玉不唱歌也不跳舞,更不走搞笑的路线。虽然她游戏玩得炉火纯青,但是游戏只是她的爱好,成熟的人懂得分清爱好和事业的区别。

  说出来或许你都想看她的直播,她在网络上直播解刨尸体。

  彩玉自称是某医科大学的学生,会在每天午夜偷偷溜进解剖尸体的实验室,在某网站的平台上直播解剖尸体的过程。

  原谅我不能告诉你那个网站的名字,我怕你去搜索。但是我能告诉你,那是网络世界里的法外之地,在那里注册的用户不必担心被追踪IP地址。这个网站的维护者大多是世界上顶尖的黑客,即使是不被所谓的正义认可的地方,也需要维持它的秩序,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之一。某种意义上讲,那里比正规的网站还要安全,因为如果在那个网站里暴露身份的话,那就很可能面临牢狱之灾,甚至是死亡。

  呃,我不该说这么多的,接着说彩玉。

  彩玉刚开始直播,直播室里一瞬间就挤满了上万人,那些人里什么身份都有,有些人是你如雷贯耳的大人物。

  聒噪的都是那些熟面孔,他们肆无忌惮地和彩玉说着一些荤段子,除了那些善意或恶意的玩笑,还有一些恶毒的诅咒。

  网络世界给所有人都戴上了一个把内心的邪恶恣意放大的面具。

  彩玉毫不在意,她从停放尸体的冷柜里取出一具尸体。

  直播间里瞬间一片寂静,只有几个从来没有说过话的人在默默地刷礼物。那是彩玉坚持每天直播最大的动力。

  彩玉的手法利落,很快就打开了尸体的胸腔。她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然后开始对直播间里的人讲解人体器官的构造,以及其他的比较冷门的知识。

  这时候,一个ID叫“阿源”的人突然说了一句:“这具尸体太老了。”

  彩玉对着镜头笑了笑,说:“那是因为这一批自愿捐赠遗体的人都是老人。”

  很快,评论区里一大帮人在说:“解剖我吧,我年轻。”

  彩玉甜甜地笑着,并不搭茬,不过她在心里觉得这帮人真变态。

  阿源没有再说什么了。

  直播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彩玉开始缝合尸体,这时候阿源又说话了:“那具尸体的表情真安详,好像还活着一样。”

  彩玉看到这儿,心里陡然一紧。

  阿源的话让评论区里,炸开了锅,恐怖的段子一个接着一个,彩玉装作很害怕的样子,但心里在说,无聊。

  缝合后的尸体被彩玉推回冷柜里,直播也要结束了。

  就在彩玉准备关掉直播的时候,阿源问了一句无关痛痒的问题:“你为什么总是戴着手套?”

  彩玉对着屏幕挥了挥戴着胶皮手套的手,说:“因为我有洁癖啊。”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看过彩玉的直播,她从没有在镜头下摘下过手套,无论是不是在解刨尸体。

  2

  每个人都有害怕的梦境,有人怕梦见鬼怪,有人怕梦见陌生人,还有人怕梦见我。

  彩玉怕的东西你我都见过,她怕梦见电梯。

  忘记了这是第几次她在直播里讲述她的梦,也忘记了这是第几次她梦见了电梯。

  彩玉在直播间里说,她这次又梦到了电梯,每一次她只要梦见了电梯,那么这一夜她都会被困在电梯里,怎么也出不去。

  彩玉说,这一次除了被困在电梯里之外,还梦到了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雨衣遮住了他的脸,彩玉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彩玉清楚的记得男人的手上有一个奇怪图案的刺青。因为在梦里最后的情景是那个男人用手掐住了彩玉的脖子。

  电梯困住了彩玉,而男人也一直在电梯里,背对着彩玉。

  讲到这儿,彩玉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就好像那个梦里的人就在她身边一样。

  气氛被彩玉的梦推到了极致,直播间里的礼物几乎刷屏了。

  突然,阿源问了一句:“那个人的刺青是什么样子的?”

  彩玉歪着头想了半天,她形容不出来那个图案,最后她画在了纸上。

  阿源又沉默了。

  彩玉继续讲她的梦,她说那一夜,电梯反复出现在十三层。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你们知道十三层是哪里吗?”

  评论区又开始紧张地讨论了。

  彩玉诡秘地一笑,说:“十三层就是这间解剖室所在的楼层。”

  评论区里反常地沉默,不知道是不是被彩玉的这句话吓到了。

  这时候阿源突然说话了:“我知道你在哪里了,只有一所医科大学有那么高的实验楼。”

  3

  在这个网站里暴露了身份,就像是猎物出现在了狙击手的瞄准镜里一样。

  这几天彩玉发现大学里突然多了很多鬼鬼祟祟的人,他们像是学生,又不像是学生。他们像是在找人,又不像是在找人。

  午夜,彩玉没有在解剖室里直播,而是在她的家里。她对着屏幕苦苦哀求:“求求大家不要试图来找我,这样人家会害怕的。不过你们是找不到我的,我自有我的办法。”

  除了一些起哄的人,有几个人只发了撇嘴、微笑和愤怒的表情。

  阿源的发言被淹没在无数的评论中,但彩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阿源说:“那所大学里的学生的资料和照片我都看过了,没有你,你到底是谁?”

  4

  几个月之后,彩玉发现学校里突然出现的那些陌生人渐渐散去了,日子依然按部就班地平淡,彩玉也每天直播她的解剖过程。

  没有人再去提起彩玉的学校了,而直播间里,每天都有一些新人加入,而也有无数熟面孔再也没出现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暴露了身份而被杀掉了。

  那一天是个雨夜,彩玉像往常一样悄悄溜进实验楼里,她知道哪一部电梯里的监控器坏了,所以她有恃无恐地走了进去,就在电梯门缓缓关上的时候,一只手拦住了感应器,电梯门缓缓而开。一个人走了进来,背对着彩玉。

  这种恐怖片里拙劣的桥段,还是让彩玉紧张到窒息。她知道这一次不再是梦,而是阴森的现实。

  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那个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脸被雨衣挡住,看不清表情。

  彩玉害怕的忘记了按楼层的按键,而那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缓缓伸出手,按了十三层的按键。

  彩玉的心骤然一紧,不仅仅是因为男人和她去的楼层是一样的,那里除了尸体什么都没有。

  更是因为彩玉看到了那个男人手上的刺青,和彩玉梦里的那个人手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梦境和现实重叠,这种恐惧如果换成是我,也许早就晕过去了。

  彩玉一直盯着电梯的显示屏,电梯缓缓上升,她的心也缓缓提到了嗓子眼里。

  电梯到了十三层,门应声而开。

  男人没有走出去的意思,彩玉也不敢动。

  门又慢慢关上了,停在了十三层。

  气氛是一阵诡秘的沉默。

  彩玉突然笑了一声,问:“下一步是不是伸出手掐住我的脖子。”

  男人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把雨衣的帽子推到身后,露出一张清秀却阴鸷的脸。

  彩玉问:“阿源?”

  阿源推了推眼镜,问:“你们想我怎么杀了她?”

  彩玉退后了一步,电梯的空间太狭小,已经避无可避了。

  阿源皱了皱眉说:“为了找到彩玉,我费劲了心思,还在手上文上了她梦里出现的图案,我当然要复制她的梦了。”

  彩玉恍然大悟,阿源的眼镜就是他的直播设备,原来他也是个主播。

  阿源露出了一个凶狠地表情,他要掐死彩玉。

  即使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彩玉居然又笑出了声。

  这一下在阿源的直播间里简直掀起了一阵高潮,每个人都变得兴奋了,阿源想要杀死彩玉,可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彩玉的表情就好像阿源才是猎物一样。

  阿源也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几乎要全力扑向彩玉的时候,彩玉突然说:“我骗了你。”

  阿源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问:“你说什么?”

  彩玉耸了耸肩,说:“其实我没有洁癖。”

  阿源这才注意到彩玉的手上戴着一副胶皮手套。阿源低下头,眼镜上的镜头也捕捉到了彩玉的手。

  彩玉缓缓摘下手套,阿源第一次看到了彩玉的裸露的手。

  那上面有一个很奇怪的刺青,那个图案和她当初画在纸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5

  彩玉匆匆开始直播,里面的人数是之前的好几倍,那些人里有一些是之前的粉丝,更多的是从阿源的直播间里过来的,他们清楚,以后阿源的直播间不会再开启了。

  彩玉对着屏幕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有点事情耽搁了。不过为了弥补我的过失,今天我们要解剖的是一具年轻的尸体,首先感谢阿源先生的慷慨捐赠,让我们为他默哀一分钟。”

  直播的过程有些不顺利,割开血管的时候,阿源的血液溅出好远。

  一个ID叫“东野”的用户说了一句:“那家伙好像没死,我看到他的手动了一下。”

  彩玉盯着东野的ID,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6

  大学里,上午有一堂解剖课。

  教授早早地把要解剖的尸体准备好,他看着面前的阿源的尸体,问自己的学生:“这具尸体是哪家机构送来的?什么时候送来的?”

  几个学生面面相觑,都说不清楚。

  教授看了看时间,说:“算了,准备上课吧。把那个清洁工给我叫进来,我交待过多少次了,为什么地上还有血迹?”

  一个学生问:“哪个清洁工?”

  教授不耐烦地说:“就是戴口罩的那个!”

  另一个学生提醒说:“老师,这里的清洁工都戴口罩。”

  教授说:“就是那个手上有奇怪图案的刺青那个!”

  彩玉推着清扫车,缓缓推开了解剖室的门。

  32抄袭

  彩玉关掉了电脑。背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吸了一口烟。

  她刚刚写完一篇恐怖小说,这个故事的结尾让彩玉很满意。她是个恐怖小说作家,作品风格诡异却真实。在圈子里很受大家的追捧。

  彩玉住在郊外的别墅里。别墅有一个大大的花园,里面种着各种树,彩玉喜欢树,他觉得花太浮躁,没有树的那份淡然。有风的时候,花园里的树随风摇曳,像是在招手,又像是在告别。

  那里僻静又带着点阴森。彩玉说这个地方了给了她无限的灵感。

  尖锐的门铃声毫无征兆地叫了起来,彩玉吓了一跳。

  “找谁?”彩玉问。透过门外的可视监控器他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盯着监控器的镜头,眼神犀利。

  “您是彩玉老师吧?我是您的读者,我叫阿源。”阿源的低沉的声音从监控器里传了出来。

  彩玉愣了一下,说:“哦,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阿源说:“彩玉老师,我个人非常喜欢你的作品,不过在您上一部作品的结局里说,女主人公杀死了男主人公,然后把尸体埋在自己的院子里。这个桥段您应该是剽窃了我的构思。”

  彩玉的脸冷了下来,这样的事她见多了,总有那样或这样的人说她抄袭,那些人无非就是为了钱!

  彩玉冷冷地说:“你去和我的助理谈吧!”

  阿源依旧平静地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彩玉压制着怒火说:“如果你是找我交流作品的话,我很欢迎。可是如果你是来找麻烦的,我想你找错了地方!”说完,彩玉挂断了监控器的电话。

  彩玉盯着监控器的屏幕,阿源没有走。他对着监控器说了些什么,这才慢悠悠地离开了。

  彩玉的心里蓦然一惊,她看懂了阿源的口型。

  阿源说:“我还会再来的!”

  自从和丈夫东野离婚之后,彩玉总会莫名地感到失落。

  别墅里的家务都是钟点工在打扫,尽管一尘不染,可彩玉还是觉得少了些许温馨。

  她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两个人过去的点点滴滴。当一个人看不到未来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陷入回忆。

  尖锐的门铃声突然钻进了彩玉的耳朵。

  “又是你?”彩玉的声音透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又是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又是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神。

  “彩玉老师,您可能有些误会了。我不是想要钱,我只是希望你能公开向我道歉!”阿源对着监控器前的电话不紧不慢地说。

  “神经病!”彩玉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阿源没有走,他站在监视器前好像知道彩玉在看他一样,嘴唇一开一合地在说着些什么。

  彩玉的心突然抖了一下,男人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透过监视器的屏幕,刺进彩玉的心里。

  彩玉拿起电话报了警。警察很快就赶到了彩玉家,带走了还站在门口的阿源。

  阿源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监视器,说了些什么。

  彩玉的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他读懂了男人在说:“我还会再来的!”

  从那一天起,彩玉变得心神不宁,她彻夜失眠,大把大把地脱发。最重要的是她每天坐在电脑前,手指悬浮在键盘上,却打不出一个字。

  猩红的血丝像干枯的树杈一样爬满了彩玉的眼球,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个阿源在对她说:“我还会再来的!”

  彩玉的心里满是焦虑,灵感像枯竭的水源,蒸腾殆尽。

  当阿源鬼魅一般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监视器的屏幕上。彩玉的心都凉了,连警察都拿他没有办法。

  “彩玉老师,我劝你还是向我道歉吧。”阿源的口吻满是戏谑。

  “滚,你这个疯子,我不会向你妥协!”彩玉对着电话咆哮,像野兽一样。

  “我会再来找你的,直到你回心转意为止!”阿源笑着说。

  彩玉的愤怒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的修养、理智、还有那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崩溃了的彩玉发疯了一样,把阿源带到别墅的花园里。阿源比监视器中的还要高大,眼神也更加锐利。可这不重要,彩玉现在只想证明自己从没抄袭过谁的作品。

  彩玉把男人带到一棵树下,那棵树看起来比其他的树更加茂盛。

  铁锹在彩玉的手中一下一下地铲进土里,似乎在挖掘某一个真相。

  阿源的默默地看着彩玉疯狂地铲着那一小块土壤,眼中的笑意却更浓了。

  一阵恶臭从土里散发了出来,阿源皱了皱眉。

  彩玉兴奋地从那棵树下拽出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

  那是彩玉的丈夫,东野。当彩玉已经成为最炙手可热的恐怖小说作家,钱赚得也越来越多的时候,东野却提出了离婚。不甘心的彩玉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去跟踪东野,终于被她发现,原来东野出轨了。彩玉不明白,为什么东野会喜欢那样的女人,明明没有自己美丽,也没有自己富有,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比自己年轻吗?

  纵然拥有了财富,可这个世界很多东西是钱无法交换得到的,比如爱情,比如岁月。

  彩玉越想越气,终于他的愤怒变成了恨。于是就在这座人迹罕至的别墅里亲手杀死了东野,并埋在了花园的树下。

  或许是因为东野的滋养,这棵树长得远比其他树更茂密。

  “你瞧,这就是证据,我的作品完全是根据我个人真实的经历写出来的!”彩玉大声吼着,心里说不出的快意。

  阿源笑着说:“对不起我骗了你,我相信你有作为作家起码的尊严,但是我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是警察!”说着他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还有一把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透着法律的威严,对准了彩玉。

  33照片

  自从认识了阿源之后,彩玉从一个网瘾少女变成了稳重的小女人,一个女人肯为一个男人而改变,那绝对是出于炙热的爱。

  这是一个平常的夜晚,黑暗仍是主旋律。阿源悄悄起身来到书房,从书柜上抽出一本厚厚的书,慢慢地翻着。突然在某一页停顿了一下,从书页中拿出一枚书签一样的东西,竟是一张有些微微泛黄的老式的黑白照片。

  书房里昏黄的灯光将阿源的脸照得愈发阴暗。阿源手里拿着那张照片,嘴里地嘟哝着什么,眼神中透着陶醉、快意,还有点哀怨。

  阿源出生时便被父母狠心地遗弃在医院里,唯一留下的就是一张夫妻俩的合照。

  阿源在孤儿院里长大,那里就像阳光并不充足的温室。在缺少温暖的环境里,阿源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庭。他总是天真地认为父母总有一天会来接他回家。直到他渐渐长大,才渐渐发现“家”这个字是多么遥远和奢侈。

  很小的时候他就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他对谁都笑,只是笑得多了,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陪伴他的只有那一张泛黄的照片。那上面母亲笑得和蔼美丽,父亲笑得爽朗可亲。

  时间像水一样乏味。阿源大学毕业后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和一个很爱他的女朋友,彩玉。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美好。

  阿源无法改变自己的过去,但是还有一个令人憧憬的未来可以去经营。唯一让阿源介怀的是他越来越像那张照片上父亲的样子。

  越是这样,阿源想找到他们的愿望就越强烈。他只想问问他们为什么要那样狠心地抛弃自己。

  那时候他总是喜欢对着照片说些什么,比如自己又升职了;比如自己要结婚了;比如对他们的思念……

  也有愤怒的时候,阿源一把鼻涕一把泪水的质问着,却永远不会得到答案。阿源狠狠地对着照片上的两个人说:“你们去死吧!”

  后来,阿源总是喜欢在没人的时候拿出那张照片,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上面的两个人,每到这个时候,他才会得到极大的安慰。这种恨,源自阿源心底最初的阴暗。

  阿源和彩玉新婚不久。

  这天晚上,彩玉准备了温馨的烛光,和美味的牛排、红酒。

  阿源和彩玉相视一笑,这柔和的光晕中瞬间便充盈着浓浓的爱意。就在那一刻,阿源突然释怀了,他不再怨恨狠心遗弃他的父母了。和幸福比起来,仇恨是那样的丑陋。

  彩玉似是不经意地问:“你还记得你向我求婚时说了什么吗?”

  阿源轻轻喝了一口红酒,说:“我会用尽这一生与你相守,无论生老还是病死。”

  彩玉又问:“还有呢?”

  阿源说:“假如我背叛你,我甘愿死在你的手里!”

  彩玉笑着说:“放心,你死了,我也不会独自偷生的。”说着彩玉拿出了一张微微有些泛黄的老式的黑白照片,冷冷地问:“这个女人是谁?”

  阿源正要回答,突然肚子里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

  彩玉说:“你不用说了,我也不想知道。与其让你离我而去,不如我们两个一起离开……”说着彩玉也喝了一口红酒,那里面的毒药足以毒死两个了。

  一次阿源躲在书房里诅咒照片的时候,被彩玉偶然地发现了。于是,阿源不知道,在他阴暗地咒骂着照片上的两个人的时候,一双更加阴暗的眼睛正在偷偷地看着他……

  阿源临死前死死盯着那张照片,他和照片上的阿源几乎一模一样。他第一次发现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那样邪恶,他们好像在说:“你去死吧!”

  34风筝

  窗外的风筝又飞了起来,像是带着某种目的一样的灵动。

  阿源拿起外衣,跑了出去。

  楼前的空地上,一群孩子围着那只风筝嘻戏着。彩玉坐在远处的阴影里,微笑着看着那群孩子。或许是光线的问题,阿源发现彩玉的微笑里似乎多了一丝阴冷。

  彩玉是个怪人,作为一个成年人,她性格孤僻,却喜欢和小区里的孩子们在一起。她总是把自己做的风筝给孩子们玩。她做的风筝即漂亮,又飞得高,所以孩子们也喜欢跟她玩。

  阿源走到彩玉身边,坐了下来。

  彩玉微眯着眼睛问:“阿源呀,怎么不去玩呢?”

  阿源吸了吸鼻子说:“阿姨,你的风筝怎么能飞得那么高呀?”

  彩玉笑着说:“因为它们想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只有飞得越高才看得越清楚。”

  阿源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明白彩玉说的话。

  彩玉摸着阿源的脑袋说:“阿源呀,我教你做风筝吧!”

  阿源高兴地跳了起来,他觉得做风筝一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彩玉把阿源带回家里,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腐烂的气息,彩玉无儿无女,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里。

  阿源看着各式各样的风筝挂在墙上,心里说不出的兴奋。彩玉先教他扎风筝的骨架。没过多久阿源就对这枯燥、繁冗的过程没了兴趣,他把竹条扔在一边,嚷着要回家。

  彩玉忙说:“好好,不学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阿源点了点头,又坐了下来。两个人聊着一些无聊的话题,大多的时候都是阿源在说,比如学校里的一些琐碎的事情。彩玉听得很认真。

  阿源看到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便对彩玉说:“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家吃饭了。”

  彩玉变戏法似的拿出了许多可口的食物,说:“就在我这里吃吧!”

  阿源看着满满一桌的好吃的,咽了咽口水留了下来。

  彩玉看着阿源吃得狼吞虎咽,笑着问:“阿源呀,喜欢跟阿姨玩吗?”

  阿源咬了一口手里油腻腻的鸡腿,点了点头。

  彩玉开心地笑了,眼中满是慈爱。

  阿源吃完饭之后,窗外已经亮起了路灯,昏暗地灯光把远处的路映得更加模糊。

  阿源怕妈妈担心,便要离开。彩玉说:“阿源呀,再陪阿姨说会儿话吧。”

  阿源摇了摇头说:“回家晚了,妈妈会骂我的。”

  彩玉忙从墙上摘下一只风筝塞到阿源的手里,说:“这个送给你,你再陪阿姨聊聊天吧。”

  阿源摸着风筝,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柔软的风筝握在手里竟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就像抚摸人的皮肤一样。可是一想到妈妈严厉的样子,阿源便害怕起来。他把风筝还给彩玉,便要离开。

  彩玉一把拉住阿源,冷冰冰地问:“你不是喜欢跟我玩吗?你也想离开我?”

  阿源极力挣扎,嘴里大声地叫嚷着。彩玉用手死死地捂住阿源的嘴,渐渐地,阿源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第二天,彩玉拿出一只新的风筝给孩子们玩。那是一只“虎头”风筝。威风凛凛的形态被彩玉刻画得惟妙惟肖。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拿在手里叫人说不出的舒服,就像抚摸人的皮肤一样……

  彩玉给这个风筝取了个名字,叫“阿源”。

  “阿源”飞得高高的,有些事情只有飞得越高,看得才越清楚。比如彩玉躲在阴影里的微笑。

  35赌神和死神(一)

  1

  “师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彩玉低着头,一边玩手机游戏一边问阿源。

  阿源想了想,说:“你师爷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彩玉没说话,阿源侧过头,看到她在手机上玩完了一局麻将游戏,她这才说了一声:“哦。”

  彩玉是阿源的徒弟,阿源一直都觉得这个小姑娘的脑子有问题,如果阿源不带她去吃饭,她能坐在房间里一直玩手机游戏,她手机里都是棋牌类的游戏,从麻将到扑克牌,总之幼稚得很,阿源都不好意思对外宣传这是自己的徒弟。

  不过话说回来,彩玉对这种游戏的确有很高的天分,无聊的时候阿源也会看她玩游戏,令阿源欣慰的是彩玉从来没输过。

  这傻姑娘毫不在意的态度把阿源搜肠刮肚想到的形容词都卡在了喉咙里,阿源只好咳嗽一声继续说:“你师爷到底有多了不起呢?总之全世界的赌场里都有一份他的资料,只要他走进任何一家赌场,所有的监控探头都会指向他。但他可不是什么老千,他的赌术神乎其神。”

  彩玉胡了一把十三幺,然后抬起头问阿源:“那师爷的赌术高明还是师父你的赌术更厉害?”

  阿源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你师爷了,就算是剪刀石头布你师父也没赢过他老人家一次。”

  彩玉瞪大了眼睛问:“那师爷会玩手机游戏吗?”

  阿源想了想说:“会吧?”

  彩玉木讷的眼神里多了一点兴奋,她问:“那师爷能赢过我吗?”

  阿源有点尴尬,彩玉这丫头确实有点能耐,有几次他忍不住匿名注册了个游戏账号,想在游戏里和彩玉较量一下,可是几局下来,阿源输得惨不忍睹。那种久违的挫败感对阿源来说好像是前世的记忆。

  好在彩玉从来不在现实中赌,这让阿源有足够的理由安慰自己。

  彩玉还在等着阿源的答案,阿源说:“应该能赢过你吧,你师爷可是连死神都赢过的人哦。”

  彩玉瞪大了眼睛,问:“死神是哪位高手的绰号?”

  阿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连他都不知道答案。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师父发给他的地址,就是眼前的这座仓库。

  阿源对彩玉说:“你在外面等我,不要乱跑,等我出来我带你去吃面。”

  彩玉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阿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继续低头玩游戏,这次是斗地主。

  阿源打开仓库的门,准备走进去,他回头看了一眼彩玉,对她说:“死神就是死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哦!”彩玉连头都没抬,阿源知道她并不在意。

  阿源笑了笑,心说等自己从这个仓库里出来,一定要在游戏里赢这丫头一次,因为师父叫他来,是想把传说中的赌术秘笈传授给他。

  那是全世界都想得到的宝贝,谁让阿源的师父是赌神呢。

  2

  “来了?”黑暗中传来师父苍老的声音。

  阿源吓了一跳,说:“嗯,师父我来了。”

  师父咳嗽了一阵,阿源在黑暗中辨别师父的方位。

  师父问:“这些年你赢了不少钱,怎么也不给自己换件像样的衣服?穿这身来见师父,真是没礼貌。”

  阿源看着自己的卡通T恤、卡通短裤和卡通人字拖,委屈地说:“不是您交代过,赢来的钱都要捐给慈善机构吗?”

  师父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面前的一根蜡烛,阿源恭敬地坐在师父对面。师父一生清贫,阿源猜师父一定没有交这个月的电费。

  师父叹了口气说:“我这辈子收了很多徒弟,能记得我这句话的也只有你了。”

  阿源自嘲说:“过得像乞丐一样的也只有我啦。”

  师父冷声说:“如果没有心中的一缕正气,久赌必输。你的那些师兄们大多数都因为一个‘贪’字死在了赌桌上,仅有的那一个还……”

  阿源有点诧异,问:“我还有一个师兄没被人砍死?”

  师父哽咽说:“不说那个人了,对了,听说你收了一个徒弟?”

  阿源尴尬地说:“那姑娘脑子有点短路,不过她在游戏方面很有天分。他还想和您在游戏里赌一次呢。”

  师父说:“不玩,输了丢人。”

  阿源一时语塞,幸亏仓库里光线昏暗,要是让师父看穿他的脸色,他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阿源差点忘了这次来的目的了,他压低声音撒娇说:“师父,您说要把您的秘笈传给我,赶紧让我见识下吧。”

  师父皱了皱眉,说:“不急。”

  师父从身后拿出一把左轮手枪。

  阿源一拍大腿说:“高啊师父,赢不过就干掉对方,果然是万无一失的法子。”

  师父说:“你放屁。”

  阿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等着师父的下文。

  师父一边拿出一枚子弹放进左轮手枪里,一边说:“我这一辈子没输过,其实这赌神的秘笈说简单就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你小子要是想知道,就得赢我一次。”

  阿源为难地说:“师父您别闹,我连剪刀石头布都没赢过您。”

  面前的蜡烛感受到了师父的杀气,摇曳的烛光把师父的脸映得忽明忽暗,阿源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师父冷冰冰地说:“这次你一定得赢,输了就是死!”说着师父把左轮手枪放在了我们中间。

  阿源差一点夺路而逃,想说赌神秘笈他不要了,但是师父说过,只要坐在赌桌上就不可以退缩,手脚可以输掉,但是气势不能输。

  阿源深吸一口气,说:“我准备好了师父。”

  师父点点头,说:“这才像我的徒弟。”接着师父拿起枪,一擦弹巢,弹巢迅速旋转,就像是死神发出的呜咽,师父问:“你先还是我先?”

  阿源笑着说:“让徒弟先吧。”

  阿源接过手枪,缓缓地将枪口对准太阳穴。

  这只本来可以装六发子弹的手枪,现在只有一发子弹,这叫“俄罗斯轮盘”。赌局双方轮流对自己开枪,直到有一方被唯一的子弹射中。这种搏命的赌局毫无技术可言,仅仅是比运气而已。

  阿源深吸一口气,扣动扳机。

  啪的一声,细小而清脆,但那是阿源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的声音。

  轮到师父了,师父接过枪说:“我十年前就应该死掉了。不过临死之前和那个男人的一场赌局让我赢了三十年的寿命。”

  江湖上一直流传着师父曾经赢过死神的传言,毕竟作为一个有理智的年轻人,阿源是不会相信这么无稽的流言的。不过听到师父亲口说出来这段神秘的过去,他也不由得将信将疑了。

  师父微笑着扣动扳机,阿源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一方面他担心师父会死掉,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师父这一枪里没子弹又该轮到他自己了。

  这真是个矛盾的局面,所以我奉劝你们珍爱生命,远离赌博。

  啪的一声,这一枪里也没子弹。

  阿源松了口气,他正要接过枪。

  师父的笑意更浓了,他说:“其实那一次我不仅赢了三十年的寿命,我还在赌局里加了注,那一次我还额外赢到了三十年的运气。”

  说着,师父一口气连开了三枪。

  啪啪啪,呃,此“啪啪啪”非彼“啪啪啪”。

  三枪都没子弹,现在只剩下一个弹巢了,里面毫无疑问有一发子弹。

  阿源欲哭无泪,说:“师父你不带这么玩的。”

  师父把枪推到阿源的面前,说:“这里面有一发子弹,现在到你了。你可以按照赌局的规矩,对自己开一枪,你也可以把这颗子弹打进我的身体,这样你就不用死了。怎么决定就看你自己了。”

  阿源颤抖着接过枪,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将枪口对准师父的,他哭着对师父说:“我徒弟也就是你的徒孙还在外面玩游戏呢?等一下您千万要记得带她去吃饭,她喜欢吃炸酱面。”

  师父皱了皱眉说:“聒噪。”

  阿源叹了口气,手指扣在扳机上。他鼓足了勇气决定结束他这不算刺激却十分短暂的一生。

  “慢。”师父用一个字击溃了阿源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

  阿源有点生气了,说:“不带您这样的,临死之前还这么折磨你徒弟。”

  师父缓缓地说:“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秘笈是什么吗?”

  阿源苦笑着说:“师父,现在知不知道还有意义吗?”

  师父也笑了,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阿源想了想,说:“那您快点拿出来,我看一眼就上路。”

  师父说:“你不是一直问我左手手腕上那道伤疤是怎么回事吗?”

  阿源点了点头,师父的左手上有一块丑陋的伤疤,阿源一直很好奇。

  师父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吊坠,水晶外壳里嵌着一块像皮肤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有一个骰子图案的刺青。

  阿源看了一眼吊坠,说:“好恶心。”

  师父把吊坠扔到阿源面前,说:“这是我自己割下来的,也是我这辈子赢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这是‘运’。”

  阿源放下枪,好奇地去看那枚吊坠,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师父却拿起了地上的枪说:“徒弟,运气赢不了人性,但是正义可以。有人绑架了西西,我没办法救她出来,但是你能,算是师父最后给你的嘱托。”

  不等阿源追问,师父已经扣动了扳机。

  子弹在一瞬间打穿了师父的脑袋。

  36赌神和死神(二)

  3

  这不是阿源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

  赌桌上以命相搏的场面他也经历了不少,但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死去的是在他心里像神一样存在的师父。

  他没想过有一天师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也没想过,生命会这样脆弱。

  巨大的枪声震得阿源双耳轰鸣。

  他的脑子很乱,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理不清头绪。唯一能弄明白的是西西好像被人绑架了。

  西西是师父唯一的女儿。

  还不等阿源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仓库的门被几个人撞了开。

  为首的一个人阿源觉得很面熟。

  那个人看了看师父的尸体,骂了一句:“妈的,死了?”

  然后那个人又看到了阿源,然后饶有兴趣地问:“这老家伙是你杀的?”

  阿源赶紧摇头。

  男人的一个手下迅速查看了师父的尸体,然后走到男人身边,小声说:“是自杀。”

  男人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问阿源:“老家伙有没有把秘笈给你?”

  阿源微微惊讶,然后装傻问:“什么秘笈?”他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吊坠。

  男人冷笑了一声,对手下说:“搜他身。”

  几个男人粗鲁地对阿源上下其手。

  阿源忽然想起这个嚣张的人是谁了,他曾经在一本财经杂志里见过这个人,他叫东野,是个投资家,据说黑白两道通吃。

  阿源是个精明的人,他举一反三,很快就想到了知道师父这个仓库的人不多,知道师父有秘笈的人也不多,知道师父有一个女儿的就只有他身边的人了。

  师父说的那个不想提的徒弟就是东野,绑架西西的人也是东野,目的不过就是想要师父的赌神秘笈。

  阿源手里的吊坠被东野的手下抢走。

  东野看了一眼吊坠,然后丢到一边,说:“别说这种人造水晶,就是钻石老子也不稀罕。”他走到阿源面前说:“你是老家伙的什么人?”

  阿源用余光去观察被东野丢弃的吊坠,他说:“徒弟。”

  东野挑了挑眉毛说:“徒弟?他的徒弟还能活到现在,你一定得到老家伙的真传了吧。那老家伙临死之前交待你什么事情了吗?”

  阿源盯着东野的眼睛说:“把西西救回来。”

  东野说:“哦?怎么救?”

  阿源想了想,说:“用师父的秘笈换。”

  东野笑得很张狂,他说:“你比老家伙要聪明,把秘笈交出来吧。”

  这时候,仓库外传来了若有若无的警笛声。

  东野的脸色变了变,他对阿源说:“我给你三天时间,带着老家伙的秘笈来换那丫头。”

  东野带着人手下就要离开仓库。

  “等等!”阿源叫住了东野,说:“你也是师父的徒弟吧,师父去了,你不应该给师父磕个头吗?”

  东野转过身,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他走到师父的尸体前,从手下的腰间拔出手枪,对着师父的尸体打光了子弹。

  阿源怒不可遏,想要和东野拼命,但是被东野的手下拦住。

  东野狞笑着说:“除了这个老家伙之外,还没人敢教训我,给他点颜色看看。”

  几个男人对着阿源拳脚相加,打了足足五分钟。

  东野担心阿源被打死了,秘笈的下落就没人知道了,于是让手下住手。

  阿源只觉得天旋地转,疼痛从身体的各个位置传来,他吐出一大口鲜血。挣扎着爬到了那枚吊坠前,死死把吊坠攥在手里。

  他艰难地爬到仓库门口,彩玉还在专注地玩手机游戏。

  彩玉看了阿源一眼,然后继续玩手机游戏。

  阿源用最后的力气说:“彩玉,叫救护车。”

  4

  要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就像是处在一种永无止境的失重状态。

  阿源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里。

  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那一瞬间,几乎所有失去的直觉如同洪水一般再一次涌进自己的身体里。

  阿源微微睁开眼睛,强烈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等到适应了光线,他看到医生和护士在自己身上忙个不停。

  医生急促而又镇定地说:“病人脾脏破裂,止血。”

  阿源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手术室里,他在心里暗骂:“早晚要找东野那帮家伙算账。”

  这时,那阵脚步声又去清晰地传来,一把黑伞罩在了阿源的头上。

  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人出现在阿源的视线里,尽管距离如此之近,但阿源却看不清这个人的脸。

  黑衣人看了一眼阿源,冷冰冰地说:“走吧,时间到了。”

  阿源茫然地看了看黑衣人,在他的印象里,好像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出入手术室的。但为什么医生和护士对这个人视而不见呢?

  阿源下意识地接口问:“去哪?”

  黑衣人说:“去你该去的地方。”

  阿源说:“先生,你有点莫名其妙,我现在在手术,我哪也不去。”

  黑衣人看了看阿源被医生切开的伤口,然后摇头说:“脾都破了,救不活了。”

  阿源还要说什么,黑衣人一伸手就把阿源从手术台上拽了下来。

  阿源正要大叫,却发现自己一点知觉都没有了。他回过头,看到另一个自己正在手术台上。

  “你是谁?”阿源惊恐地问。

  黑衣人并不想多做解释,转身朝着手术室外走。

  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阿源,他的双脚不由自主地跟在黑衣人身后。

  出了手术室,阿源看到彩玉正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玩游戏。

  “彩玉,彩玉!”阿源惊慌失措地大叫。

  彩玉似乎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四下看了看,却什么都没发现,于是她继续低头玩游戏。

  阿源和黑衣人商量:“大哥,我不能跟你走,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没办完。”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说:“这边的事和你再也没有关系了。”

  阿源忽然灵光一闪,他意识到眼前这个黑衣人很可能就是师父当年赢过的那个传说,也就是死神。

  阿源意识到自己可能就快死了,但是师父的事比自己的命还重要,那毕竟是师父用命换来的嘱托。

  阿源哀求说:“那好,我求求你让我和我徒弟交待一件事情,把一件东西交给他。”

  死神不耐烦地说:“我说过了,这边的一切都和你没关系……”

  死神忽然注意到阿源手里拿着一个吊坠,吊坠里有一块割下来的皮肤,皮肤上有一个骰子图案的刺青。

  他惊讶问:“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看着那枚吊坠,死神喃喃地说:“真是个老滑头,难怪我收不回来。”

  阿源下意识地把吊坠放到身后,说:“这是师父给我的,你们不要打它的主意。”

  死神苦口婆心地解释说:“这运气不属于你,是你师父从我这里骗走的。”

  阿源气不过,反驳说:“你胡说,那是我师父光明正大从你手里赢来的。”

  死神一时语塞。

  阿源长出了一口气,本来他也不确定师父是用了什么办法赢了死神,但是看到死神现在的样子,他就明白了。于是他有恃无恐地说:“那就好办了,既然是我师父赢来的,你想要回去也简单,只要能从我手里赢回去就行了。”

  死神犹豫了半天,又想不到更合理的解决办法,只好点了点头。

  但很快死神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阿源手里的运气会让他的赌运被无限放大,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他的。

  死神说:“我们各退一步,我同意通过赌局来赢回运气,但我不会和你赌。”

  阿源问:“那你想和谁赌?”

  死神四下看了看,最后指着彩玉说:“她!”

  阿源大跌眼镜,说:“我这徒弟从来都没和别人面对面赌过,她只会在网络上和别人赌。”

  死神打了一响指,说:“那好办,我也在网上和他赌。”

  一只手机凭空出现在死神的手里,死神迅速在一款游戏里注册了账号。

  在阿源和死神讨价还价的过程中,对彩玉来说,走廊里始终是静悄悄的。

  在一局新的游戏里,彩玉和两个匿名玩家玩起了斗地主。

  彩玉只玩了几局就赢光了那两个玩家的分数,两个匿名玩家直接出局。

  死神尴尬地把阿源送回了手术室。

  阿源不仅赢回了运气的使用权,还从死神手里把自己的命也赢了回来。

  死神看着面无表情的彩玉,喃喃自语:“没道理啊,我怎么会输给这个小姑娘?”

  手术很成功,阿源刚出手术室就睁开了眼。

  “师父,你没事吧?”彩玉看到阿源被推出手术室,她很随意地问了一句。但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看到彩玉这么专注,阿源欣慰笑了笑,说:“彩玉,师父欠你一条命。”

  37赌神和死神(三)

  5

  阿源恢复的特别快,不到两天他就偷偷溜出了医院。

  阿源查出了东野公司总部的地址。

  彩玉忽然破天荒地主动对阿源说:“师父,我不能陪你去了,下午我有一个游戏比赛要参加,很重要。”

  阿源笑着对彩玉说:“师父本来也没打算带你去,只是师父这次去很有可能回不来了,如果师父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按时吃饭。”

  彩玉头也没抬地说:“哦。”

  阿源怜爱地摸了摸彩玉的头,然后走了出去。

  在东野的大厦里,经过严格的搜身,阿源被东野的手下带着,一路到了顶层,这一整层都是东野的办公室。

  东野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阿源,说:“你恢复的挺快啊,我还真担心你被打死。”

  阿源忍着怒火说:“西西在哪?”

  东野看了看手表,说:“我喜欢爽快的人,我下午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们不说多余的废话了,我要的东西在哪?我的手下说你没带在身上。”

  阿源笑了,说:“我又不傻,没见到西西,我是不会让你看到秘笈的。”

  东野点了点头,然后打了一个响指。西西被东野的手下带了出来,西西的双手被绳子牢牢捆住,嘴巴也被胶带封住。她看到阿源之后,情绪很激动。

  看到西西没事,阿源的心也放下了。

  东野摊手说:“人你也看到了,把东西交给我吧。”

  阿源摇摇头说:“那是师父一生的心血,我不能这样交给你。”

  东野的一个手下拔出手枪对准了阿源,说:“你敢耍花样!”

  东野有恃无恐地按下了手下的枪,饶有情趣地问:“那你想怎样交给我呢,师弟?”

  阿源说:“我们做个交易,你和我赌一局,如果我赢了,你要让我把西西带走,等我安全之后,我会把秘笈的秘密告诉你。如果我输了,我会把秘笈交给你,但要用我的命换西西的命。”

  东野笑着鼓掌说:“好主意,很合理。你想怎么赌?”

  阿源长出了一口气,说:“我们玩‘俄罗斯轮盘’。”

  笑容一点点在东野的脸上变得僵硬。

  阿源笑了笑,问:“你怕了,师兄?”

  东野飞快地在心里算计,然后笑着说:“好多年我都没玩过俄罗斯轮盘,真是挺怀念的。”

  东野准备了一支能打六发子弹的左轮手枪,只在弹巢里放进了一颗子弹。

  弹巢飞速旋转,东野合上弹巢,放在了桌子上,问:“你先还是我先?”

  阿源从容地说:“我先吧。”

  阿源拿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啪的一声脆响,却把东野吓了一跳。

  东野的表情很凝重,他阴沉地说:“你的运气不错。”

  阿源笑着说:“这就让你惊讶了?我让你看看什么是运气。”

  阿源并没有把枪交给东野,而是微笑着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又连开了四枪。这四枪都没有子弹。师父的吊坠此刻就戴在阿源的脖子上。

  现在还剩第六枪,毫无疑问子弹就在这一枪里。

  阿源微笑着把枪推给了东野。

  东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阿源,他充满杀气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就是师父的秘笈吗?”

  阿源摇头说:“只有你赢了,我才会告诉你秘笈的秘密。”

  东野颤抖着拿起枪,他的手下纷纷出声劝阻。

  阿源也说:“师兄,你如果认输的话还来得及,让我把西西带走,我保证会把秘笈交给你。”

  东野忽然笑了,笑得很癫狂。他对阿源说:“你真的以为我对师父的秘笈感兴趣?”

  说着,东野把最后一颗子弹打进了西西的身体里。

  6

  看到西西倒在血泊里,阿源这才觉得这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掌握之中。

  阿源双眼通红,几乎是嘶吼一般大叫:“你这是为什么?”

  东野从手下的手里接过弹夹,把六发子弹都放进了弹巢里,说:“你和那老家伙一样天真,我已经拥有了一个金融帝国,还需要靠赌去赢得财富吗?”

  阿源歇斯底里地质问:“那你为什么还要绑架西西?”

  东野说:“要怪就怪那老家伙不识相。和你说也没什么,我已经联合了全世界顶级的网络公司和财团,准备举办一场世界级的网络德州扑克大赛,冠军的奖金高达一亿美元。本来我打算和老家伙商量,请老家伙出山,以选手的身份参加大赛,奖金我们一人一半,但是老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满嘴的仁义道德,不得已我才绑架了西西。”

  阿源怒不可遏地说:“放屁,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还会对区区一亿美金这么煞费苦心吗?”

  东野故作惊讶地说:“哎呀师弟,你比那老家伙可精明多了,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当初我还是他徒弟的时候,他就经常唠叨要用赢来的钱去做好事。我担心他会绕过我参加比赛进行捣乱。所以绑架了西西,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相信有秘籍这么老土的东西。我只是想在比赛开始的时候,把老家伙骗到这里,免得他坏了我的计划。不过你来了也一样,你是老家伙的弟子,赌术一定也算是登堂入室了。”

  西西的血刺痛了阿源的眼睛,他悔恨不已,是他的自负让西西失去了生命,他辜负了师父对他的信任。阿源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问:“你为什么怕师父参加比赛?既然是比赛,谁赢得奖金对你来说应该都无所谓。”

  东野笑着说:“你还是猜到了真相,不错,这场比赛的奖金不重要,重要的是比赛之外的赌注,全世界的赌徒都可以通过外围下注的方式参与我设下地下的赌局,那可是几百亿的赌局。只有让最不被人看好的选手赢得比赛,我才能把这些钱收入自己的口袋。”

  阿源问:“你有什么办法让最不被看好的选手赢得比赛?”

  东野揉着太阳穴,说:“你的问题怎么那么多?你懂什么是黑客吗?为什么这次比赛要通过网络?利用黑客技术我想让谁赢谁就能赢,时代不同了,出老千也要与时俱进。”

  东野看了看手表,说:“比赛马上要开始了,我送你上路。”

  说着东野对着阿源,连开了六枪。

  38赌神和死神(四)

  7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负责处理阿源和西西的尸体的人像被点穴了一样,保持着上一刻的动作,那景象有点说不出的滑稽,阿源有点想笑。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好像从看似近在咫尺,又好像遥不可及的地方传来。一把巨大的黑伞下,出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尽管已经看过一次,可阿源好像永远也看不清这个人的脸,是死神。

  “我的时间又到了吗?”阿源对死神说。

  死神收起黑伞,立在一旁。他兴奋地说:“你的运气都用光了,这次我们光明正大地赌一次吧!”

  阿源急忙从脖子上取下吊坠,吊坠里的那块皮肤在一瞬间变得皱巴巴的,没有了当初的光泽。皮肤上的刺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阿源觉得很沮丧,那是师父留给他的唯一的念想。

  死神说:“抓紧时间吧”

  阿源摇头说:“我没什么可以输给你了。”

  死神愣了一下,他被阿源的师父赢了无数局,本想在这个老人有生之年赢他一次,结果老人自杀了,这让死神的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好不容易想在老人徒弟的身上找回失去的颜面,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不想赌。

  死神急了,说:“如果你输了,什么都不用付出,只要你和我赌一局就行。”

  阿源挑了挑眉毛,问:“如果我赢了呢?”

  死神想也没想,就说:“如果你赢了你想要什么都行。”

  死神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很可能就是阿源的把戏。

  阿源激动地说:“如果我赢了,你能让西西活过来吗?”

  死神微微诧异,没想到这个家伙想要的筹码不是自己的命,而是让那个女孩儿活过来。

  死神看了一眼西西,然后点点头说:“还有一口气,不过时间长了就难说,不过我可以答应你”

  阿源说:“我来定规则吧,时间紧迫,我们来抛硬币吧,如果是正面朝上就算你赢,如果反面朝上就算我输。”

  死神愣了,这算什么规则,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死神赢,哪有这样的赌局。死神忍不住大笑起来,看来自己赢定了。

  阿源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说:“还是算了吧,西西已经流了这么多血,估计是救不活了,我也没有心思和你赌了。”

  死神急忙说:“那这样好不好,我先帮你救活她。”说着死神走到西西的身边,伸出手按在了西西的身体上。

  只见片刻之后,西西流出的血正在一点点流回身体里,而那颗子弹也缓缓从她的身体里退了出来。

  不大一会儿,西西的面色变得红润起来,胸口也有了起伏。

  阿源几乎要哭出声了,他擦了擦眼泪,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抛了出去,然后他躺在地上放声大笑。

  那一刻死神忽然明白了阿源做着一切的目的,他只是逼死神想救活西西。他从没考虑过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所以才设定了那样一个左右都是输的规则。

  死神看了一眼地上的硬币,然后神情凝重地说:“我又输了。”

  他不再理会喜极而泣的阿源,转过身缓缓消失在这层楼的尽头。

  这时死神的声音从无尽的虚无中传来:“我和你师父也算是有点交情,我帮你打了一个电话,算是给故人一个交待吧。”

  死神的话音刚落。几个手下正准备处理阿源和西西的尸体,其中一个人发现西西居然还有呼吸,而且地上的血迹都不见了。

  就在几个人还在诧异的时候,门被突然撞开,一群警察把这里团团围住。

  救护车带走了阿源和西西。

  警察在勘察现场的时候,发现了一枚硬币。

  硬币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而是立在了地上。

  8

  就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阿源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病房里,看着这个奢华的单人病房,阿源有点摸不着头脑。

  “师父,你醒了。”一旁的彩玉盯着手机屏幕问道。

  “彩玉,我这是……这是怎么了?”阿源一头雾水地问。按照阿源的逻辑,他现在早该死了才对。

  这时候,西西推开了病房的门,看到阿源醒了,激动地说:“师兄,你醒了。太好啦!”

  “我怎么在这里?”阿源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西西说:“这是这间医院最贵的病房。”

  阿源吓了一跳,他知道在医院里“最贵”两个字代表了什么,出院结算的时候,医药费就算不让他倾家荡产也得割掉他一颗肾。

  西西急忙按住阿源,说:“师兄,彩玉早就付过医药费了,你就安心地住吧。”

  阿源看着彩玉,问:“彩玉哪来的钱?”

  西西神秘兮兮地说:“彩玉参加了一个德州扑克的大赛,获得了第一名,你猜奖金是多少?”

  阿源恍然大悟,他脱口说:“一亿……美金?”

  西西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阿源顾不得伤口的疼痛,忍不住放声大笑,东野机关算尽,就算找来了黑客作弊又能怎样,他这个徒弟可是连死神都赢过的人。

  阿源知道,东野收了所有外围赌注,本以为可以大捞一笔,结果被彩玉赢了比赛,估计东野现在在千方百计地躲避仇家的追杀吧。

  看着阿源狂笑不止,彩玉担忧地说:“师父,要不把你送到精神科的病房吧,你放心钱不是问题。”

  阿源不想就这个问题和彩玉继续下去,他想到了最大的问题,他问西西:“我为什么还活着?”

  西西心有余悸地说:“可不是嘛,医生说你中了六枪,可是那六颗子弹都恰好避开了重要的器官,除了失血过多之外,并没有致命的伤害,幸亏警察来的及时,否则真就危险了,不过警察也不清楚那个报警的电话是谁打的。”

  阿源突然回忆起死神的话,死神说他的运气用光了。

  原来所有的运气都用来救自己一命上,真是值了。

  一场春雨过后,病房外的大树也抽出了嫩芽。阿源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新绿。

  他在心里想,以后不会再赌了

  39面膜

  阿源将车从别墅的车库里开了出来,旁边坐着他的情人,西西。

  “好……好像有一辆车在跟着我们,不会是我老公发现了吧?”西西小声地说。

  阿源的神情也凝重了起来,他从后视镜里发现了一辆可疑的红色轿车。

  阿源加快了速度,那辆车也加快了速度。阿源慢了下来,那辆车也慢了下来。

  阿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那辆汽车仿佛是在戏耍他一样。阿源甚至感受到了汽车里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神。

  阿源将车开进了一条狭窄的街道里,那辆红色的轿车紧追着不放。

  一辆白色的货车迎面开了过来,阿源冷冷地笑了一下,狠狠地踩下了油门。身后那辆红色的轿车也加快了速度。

  突然阿源猛地向右旋转方向盘,车擦着迎面驶来的货车,开了过去。

  后面那辆红色的轿车却因为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和货车撞在了一起。

  听着后面激烈的碰撞声,阿源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晚上,阿源确定身上已经没有了西西留下的香水味,这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突然,一张惨白的,没有五官的脸出现在了阿源面前。

  “啊!”阿源吓得大叫一声。

  “怎么了你?”一个声音幽幽地说。是老婆彩玉的声音。

  “没……没什么。”阿源拍着胸脯说,原来是彩玉在敷面膜。一场虚惊。

  “今天我看见你了,旁边好像还有一个女人,她是谁呀?”彩玉平静地问,语气中不带一丝波澜。

  “我……”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我去接电话!”阿源忙说。

  电话里传来阿源的妹妹焦急的声音:“哥,你去哪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哦,电话没电了。”阿源说。

  “哥,嫂子出事了?今天她开车出去,撞上了一辆货车,脸……脸都烂了……医生用石膏把她的脸补上了。有件事我说了你可别害怕,嫂子的尸体不见了……”妹妹还在颤着声音说着什么。

  阿源傻了,他忽然明白了那辆红色轿车里坐着的是谁了,他也知道彩玉的脸上根本没有面膜,那是石膏。

  40标本

  这一天解剖课上,学生们都围在尸体旁,显得即紧张,又兴奋。

  阿源是这堂课的老师,他穿着一身雪白的大褂,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尸体裸着身子,躺在那里。皮肤呈现尸体特有的惨白。

  “谁想先试试?”阿源拿着手术刀问。

  学生们面面相觑,没人应声。

  阿源笑了笑,那把手术刀闪烁着寒冷的光芒,在尸体的皮肤上缓缓地划了下去……

  当手术刀划开尸体的肌肉的时候,学生彩玉细心地发现了那具尸体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扬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像微笑。

  “啊!”彩玉一声惊呼,所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

  “他……他在笑!”其他学生也都发现了尸体的异状。

  “这是正常现象,因为我们碰到了尸体的神经,所以尽管他已经死了,但仍会有反应!”阿源耐心地解释说。

  看到学生们仍心有余悸,老师拿出一块白色的手帕,遮住了尸体的脸。

  学生们渐渐也都适应了下来,纷纷亲自动手将尸体的脏器一一拿了出来……

  一个星期之后,学生们又来到了解剖教室。尸体早已被抬出,仍然静静地躺在铁架床上,有了之前的经验,老师提前在尸体的脸上盖上了手帕。因为对之前的经历有了心理准备,学生们也都没有了紧张。

  老师仍然穿着那件雪白的大褂,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尸体的胸腔再一次被划开,随着过程的深入,学生们愈发地认真。

  突然,彩玉惊叫道:“这不是那个尸体,上次那尸体的肺是黑色的,可能是长期吸烟导致,而这具尸体的肺是鲜红的!”

  有大胆的同学猛地掀开盖在尸体脸上的手帕。

  那张脸赫然竟是阿源的脸。

  而面前的穿着褂子的“老师”缓缓地解开褂子的纽扣,露出一幅打开了的胸腔,内脏都清晰可见。心脏、肝脏、还有那颗被烟熏黑了的肺……

  “现在,该我解剖你们了,你们可别笑呀!”那具伪装成老师的尸体,阴惨惨地说。

  一把闪烁着寒光的手术刀正握在他的手里。

继续阅读:第163章 故事即人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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