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番外•一个循环
逡罗2021-05-13 16:007,107

  这个世界上每一条河的河底都掩藏着或多或少,或无聊或诡异的秘密。

  之所以说“掩藏”而不是“淹没”,那是因为谁都不会知道这些秘密什么时候会像河里的鱼儿一样缓缓地游到水面,静谧地望向天空,望向往来的船只,还有船上的人。

  我现在倒是可以心平气和地观察周围的一切了,平心而论雾隐医院里环境其实挺不错的,花草树木一应俱全,新院长到也是比较用心地去做好他的本职工作。

  唯一有一点,医院里没有池塘,这倒也能理解,这相当于从根本上扼杀了一种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

  不过没有池塘没关系,这并不能影响一些病人喜欢钓鱼这件事儿,总有几个家伙拿着树枝或者干脆无实物表演地坐在地上钓鱼,就像是他们面前真的有一个池塘似的。

  但是四十九号病人不一样,他看起来大概六七十岁的年纪。他喜欢钓鱼,虽然他手里没有鱼竿或者树枝一类的东西,他的手里总是空空如也,但是他在整理自己想象当中的鱼竿时的动作很专业,我想他在正常的时候一定是个垂钓发烧友。

  之所以说四十九号病人和其他精神病患者不一样倒不仅仅是因为他比别人专业,而是他总是孤零零地坐在一旁的树荫下,从来都不和别人凑在一起,像个孤独的钓叟。

  我有时候觉得无聊了也会和走过去贱兮兮地问:“大爷,今天又钓上来多少鱼啊?”

  四十三号病人看了我一眼,幽幽地说:“我不是在钓鱼。”

  得,这又是标准的精神病患者的逻辑。

  不过很快他又补充说:“我是在钓我的女儿。”

  这话让我打了一个激灵。我赶紧站起来远离了这个老头儿。

  可是人总是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我去找一些护士和护工询问这个人的情况,可他们不是不知道,就是叹息着摇头,弄得我也是一头雾水。

  大概是几天后的傍晚,在晚饭时间四十三号病人找到我,看得出来他今天的状态不错,精神头十足,眼里也闪着光。他非要给我讲一讲他自己的故事。

  我听完之后没当真,第二天就传来了他的死讯,我这才知道四十三号病人的名字叫闫英军,他属于自然死亡,后来我回想前一晚的情形,猛然意识到那是四十三号回光返照。

  至于他给我讲的故事,你也就当故事听听吧。

  这是镇子里唯一的高中,多数学生通常都要走好远的山路来上学。而洛水村的学生则要坐船穿过那条大部分时光里都温顺的洛水河。

  午后的太阳热辣辣的,只有夏虫永不沉默。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高考了,学生们如临大敌,老师们如履薄冰。

  只有一个人例外。上课铃声响过,闫英军准时地走进了教室,他把渔具轻轻地放在了门后。他扫视了一圈,学生们有的自觉地翻开了教材复习着,有的睡眼还略带惺忪,有的把头转向窗外默默地发呆……

  闫英军收回漠然地双眼,用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调说:“大家自习吧,有不会的问题就问我。”仿佛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的心再泛起涟漪。

  就像一场冗长的梦魇,终于熬到了下课铃声响起。闫英军说了一声:“下课。”便背起了渔具。临出门前,他低沉地说:“不要靠近洛水河!”说罢便飞快地走了出去。

  同学们都知道,他又去洛水河钓鱼了。

  现在我们来说说那条河。

  那是洛水村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河,村民世代都以捕鱼为生。洛水河里的鱼肥硕味美,只是村里的人从来都不吃洛水河的鱼。这是洛水村的传统。

  那一年闫英军大学刚刚毕业,来到镇子里支教。和所有的爱情故事里讲的一样,他和镇子上的某一个姑娘恋爱了。过程和你我经历的差不多,不赘。后来两个人结婚,并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女儿十岁那年,闫英军带着她在洛水河边钓鱼,在那个本就不是安分的年纪里,女儿又怎么能耐得住寂寞等候着鱼儿上钩呢。于是便跑到河边的草丛里捉蝴蝶。

  闫英军也没在意。没过多久便传来女儿落水的声音,略识水性的闫英军立马跳进河里把女儿捞了上来。女儿的意识已经模糊,回到家里便发起了高烧。镇医院里的大夫看过说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等退烧就好了。

  闫英军心中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好不容易等到女儿退烧,女儿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闫英军,然后开始“嘿嘿”地傻笑。谁也不认识了。

  女儿疯了。

  闫英军带着女儿四处求医,钱花了不少,病却没有丝毫的好转。妻子一气之下,扔下了他们不知去向。

  村子里的老人给闫英军出了一个主意,钓鱼!

  现在我告诉你洛水村的人为什么不吃鱼,因为他们相信,每一条鱼都是溺水的人的灵魂。要想让女儿康复,就要找到她的灵魂……

  人一旦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荒诞的想法都是救命稻草。从那天起,闫英军除了上课以外就是带着渔具在洛水河边钓鱼,只是他的鱼饵不是虫子,是一个脏兮兮的洋娃娃。

  又是连雨天,雨点没有节奏地敲打着教室的窗户,让人心烦。

  罗小虎把手里的成绩单攥得死死的,笔尖不停地在那张薄薄的纸上戳个不停。

  曾经是他的名字牢牢占据榜首的位置,如今却被另一个名字取而代之。此时他的感觉就像是被赶下皇位一样的耻辱。

  罗小虎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身后的李洋,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那,李洋蓦地把脸转了过去。一抹绯红映在了她的脸上。

  罗小虎是一个调皮的学生,他吸烟、打架,凡是学校规章制度明令禁止的行为他似乎都做过,可他又是一个聪明的学生,他知道努力读书是走出洛水村唯一的希望,于是他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复习功课。他要在高考之前得到学校唯一一个保送重点大学的名额。

  那一天李洋从操场的角落里经过,看到了躲在那里偷偷吸烟的罗小虎。于是她义正言辞地说:“罗小虎,你又在犯错误,我要去告诉老师。”

  罗小虎走近李洋,恶狠狠地对她说:“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揍你!”说完踩灭烟头,跑开了。

  那一股烟草混合着男生特有的味道令李洋一阵眩晕,她没留意罗小虎对她的威胁。脑子里想的都是罗小虎平时的样子,那一刻她惶恐而又兴奋,她告诉自己,她喜欢上了罗小虎。

  女孩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

  从那天起李洋开始加倍努力,她要在成绩上超过罗小虎,那样罗小虎才会注意到她。

  直到高考前最后一次摸底考试,李洋的名字终于排在罗小虎的上面了。当小虎回头和她视线相对的那一刹那,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后面的事,就是从这次回头开始,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放学后,雨势渐止。

  罗小虎坐在那条每天都负责接送学生上下学的船上,洛水河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得似乎让人忘了游弋在这条河里的传说。

  傍晚的洛水村隐匿在层层炊烟之中,闫英军的家就在洛水河的边上。

  罗小虎老远就看见了坐在院子里发呆小女孩,那是闫英军疯掉的女儿。

  女孩坐在院子正中,透过敞开的远门呆呆地看着过往的每一个人,那空洞的神情就像死亡一般沉寂,这个世界的一切再和她无关。可是谁知道那样的神情又是否隐藏着的更深邃的阴谋,为了寻觅,为了等待,为了更多你我无从知晓的目的。

  罗小虎的经过点燃了女孩早已不在的生机,她发疯地抓着罗小虎的衣服,说:“我等你,我等你……”

  罗小虎吓了一跳,女孩癫狂的表情让他打心里害怕。在罗小虎的意识里,疯子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现在这个另一个世界的人说要等他。

  闫英军掰开了女孩抓着罗小虎的手指,带着女孩回到院子里吃饭。

  罗小虎尴尬地说:“闫老师,她……她说她等我……”

  闫英军站住,回过头冷冷地说:“别胡说,她很久没说过话了。”

  临走时,罗小虎看到院子里的女孩冲他诡异的笑了笑,嘴里含着的是一颗鱼头。

  高考在一个礼拜之后。

  李洋在洛水河边的一棵柳树下羞怯地摆弄着淡蓝色百褶裙的裙摆。手心里紧握着的那张本来就有些褶皱的纸条,此刻里面的内容因为汗水的浸透氤氲成了蓝蓝的一片,颜色就像天空一样湛蓝而美好。这就是青春的躁动,掩盖住了本该暴露在光天化日下阴暗的角落。

  明天是星期天,休息。

  放学前罗小虎悄悄地把一张纸条塞进了李洋的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

  李洋还没来得及反应,幸福的突然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明天在洛水河边的柳树下,听我给你的承诺。

  罗小虎出现在李洋的急切与忐忑之中。

  罗小虎露出一个坏坏地笑:“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李洋红着脸说:“为什么不敢来?”声音小到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

  罗小虎没听清她说什么,但是他并不在意。他说:“走吧,我的船在那边。”罗小虎指了指停靠在岸边上一艘有些破烂的小船。罗小虎的父亲年轻时候是出了名的‘鱼把式’,后来才做起了别的营生,这条船在家里搁置了好多年。

  李洋一听,忐忑地问:“啊?去河里?”

  罗小虎轻蔑地笑了笑,说:“你怕了?你是怕水还是怕我?”

  李洋倔强地说:“都不怕!”说着跳上了船。

  船就这样静静地在洛水河上飘着,听从着未知的摇摆,就像命运一样无常。

  这应该是洛水河最为隐秘的地方,四周处处都是像树一样高的芦苇,罗小虎就是要找这样的地方。

  李洋一直想找一个话题,但是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罗小虎终于打破沉闷,说:“你喜欢我?”

  这话像火,烧得李洋的脸颊通红,但是她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罗小虎的脸上闪过。他接着说:“我也喜欢你。等咱们大学一毕业我就让我爹去你家提亲。”

  李洋“嗯”了一声。头低得更深了。

  罗小虎又说:“但是有一个事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李洋点了点头。她完全沉浸在羞赧的喜悦里。

  罗小虎说:“学校里那个保送的名额你能不能让给我。”

  李洋微微错愕,但瞬间她就想明白了这可能都是罗小虎的阴谋,他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把保送重点大学的名额让给他。

  李洋盯着罗小虎的眼睛,她说:“以你的聪明,考上重点大学一定没问题,我们报同一所大学好不好?”

  罗小虎笑了,笑得更深邃了。他本来就没奢望李洋会同意。

  罗小虎说:“不说这个了,你再答应我一件事吧。”

  李洋松了口气,她不希望罗小虎刚才说的话都是骗她的。她说:“你说吧,除了名额的事,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罗小虎沉默了一会说:“我想知道洛水河到底有多深,你能告诉我吗?”

  李洋愣了愣,她说:“我不知道,罗小虎你别闹了,我们回去吧。”此刻她才真正地害怕了。

  罗小虎点了一根烟说:“不知道没关系,你下去帮我看看吧。”

  过了这个夏天,等待着罗小虎的是他梦寐以求的大学。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除了李洋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淹没在洛水河里。在罗小虎把李洋推到河里,迅速划船离开之后,李洋却被从这里路过的一艘渔船救了上来。

  罗小虎上岸之后才听说李洋没死,但是他并不害怕李洋会揭发他。因为他还听说,李洋虽然没死,但是她疯了。像闫英军的女儿一样疯了。

  那个夏天给罗小虎的感觉是诡异与愧疚交织的复杂。

  每次罗小虎从院子里走出来,总能远远地看见坐在洛水河边的李洋。她眼神呆滞地盯着河面的微波,就连反射的阳光也不能让她移动视线。

  可罗小虎却感觉那双空洞的眼神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无风的夏夜总是燥热难耐。

  罗小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或许是因为闷热,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睡眠一直处于浅浅的状态。

  罗小虎突然嗅到一股难闻的腥臭。

  他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和他四目相对的是一双肿胀的眼睛。一张似乎是被水泡得肿胀的脸悬在他的脑袋上方,湿漉漉的头发里夹杂着水草和别的腐败的植物。那是李洋的脸!

  罗小虎的大脑瞬间变得空白,他甚至忘了害怕。

  忽然,李洋咧开嘴笑得无比诡异,她说:“我知道洛水河有多深了!”

  罗小虎死死地睁着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听李洋接着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水面到河底一共是十五米。”

  罗小虎想大声喊救命,可是他张着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李洋又说:“你要是不信的话就自己下去看看吧。”说着嘿嘿地笑了起来,李洋脸上的水一滴一滴地落在罗小虎的脸上。

  罗小虎猛地坐了起来,原来是场梦。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汗水里透着一股所有若无的腥味。

  夜还很长,罗小虎却睡不着了。

  黑暗默契地掩盖住了地上湿漉漉的脚印,在闷热的空气中慢慢消弭于无形。

  雨过天晴后,是来之不易地清爽。

  过了这个礼拜,罗小虎就能离开洛水村去过他的大学生活了。一想到能远离这个贫穷的村子还有他一直恐惧地李洋,他的心情就说不出地兴奋。

  吃过午饭后,罗小虎走出院子,他要和几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告别。

  他在洛水河边遇到了李洋。李洋一如既往地呆呆地盯着洛水河。

  罗小虎皱了皱眉,快步地从她身边走过。李洋突然快速地说:“十五米……”

  就像是被雷击中一般,罗小虎猛地站住。在他的噩梦里,李洋说洛水河有十五米深。他不敢想这里面有什么诡异地联系。他甚至连回头看看李洋的勇气都没有。

  在洛水河里游泳是大人们明令禁止的,孩子们却经常偷偷地在洛水河里嬉戏。

  罗小虎在洛水河里找到了正在玩水的他们。罗小虎在岸边和他们道别,又说了一会话之后便要离开,他忌讳这条河。

  孩子们也不在意,继续玩水。不知是谁无意地说了一句:“你们说,这河到底有多深?”

  罗小虎浑身一震。雨后地岸边总是出奇地湿滑,他滑了一跤,跌进了洛水河里。好在河水很浅,罗小虎像触电了一样爬上岸。

  罗小虎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脱下湿漉漉的外衣。李洋向鬼魅一样出现在罗小虎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罗小虎暗骂一声,真是晦气透了。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李洋。李洋却一把拽住了罗小虎刚脱下的外衣,嘴里嘿嘿地傻笑着说:“我告诉你洛水河有多深……”

  他用力拉了拉被李洋拽着的衣服。没想到李洋的力气竟出奇的大,他竟然没有挣脱。李洋却把手伸进了罗小虎外衣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小鱼。

  罗小虎马上想到这条鱼一定是刚才摔进河里的时候不小心钻进了他的口袋里。还没等罗小虎看清那是一条什么鱼,李洋一口就把那条鱼吞了下去。然后对着罗小虎嘿嘿地傻笑。

  他怪叫了一声,跑回了家。连衣服都不要了。

  李洋死了。

  就在罗小虎狼狈地跑回家之后,便传来了李洋康复了的消息。李洋的父母喜极而泣,在村子里家家户户通知,要在家里大摆宴席。

  只有罗小虎知道李洋是吃了误游进自己口袋里的鱼之后才恢复正常的,这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恐怖,最起码他相信了流传在村子里的那个传说。可是他现在更害怕李洋会揭发他。

  夜里,李洋家的油灯忽明忽暗,把所有人的脸都照得阴暗不定。

  李洋低着头,不断啜泣着。满脸都是蜿蜒的泪痕。

  李洋的母亲在油灯旁,接着昏暗的光亮纳着鞋底。父亲坐在角落里“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看不清表情。

  沉默良久,李洋狠狠地说:“我不嫁,要嫁你们嫁!”说完又趴在土炕上哭了起来。

  母亲冷冷地说:“不嫁也得嫁,邻村的张家是富户,再说我和你爹连彩礼钱都收下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李洋哀求着说:“娘,你就再让我复读一年,来年我一定考上重点大学。”

  母亲说:“家里哪还有闲钱给你上学用?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

  李洋不在说话了,她紧咬着嘴唇,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就在这天夜里,李洋给父母留下了遗书,跳进了洛水河。

  第二天人们才发现了李洋,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一个真心想死的人。

  罗小虎赶到洛水河边的时候,看到了嚎啕大哭的李洋母亲。他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知道,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了。

  罗小虎不知道,李洋留下的遗书只有一行字:河面到河底最深的地方有十五米,要是不信的话就让他自己下来看吧。

  终于等到了去大学报到的那一天,罗小虎终于要摆脱从前的生活了。

  那天父亲早早地就起来准备,他要亲自送自己的娃去大学。

  船还是那条破破烂烂地船,罗小虎坚持要自己走,可父亲执意要送。

  洛水河一如既往地温顺,没人知道这下面是否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船吱吱呀呀地在水里滑行,罗小虎手紧抓着船舷。父亲一边摇橹,一边叮嘱着什么。

  父亲把能说的都说完了,就唱了起来。人在高兴的时候难免会得意忘形。

  对岸就在眼前了,可罗小虎还是不敢大意。

  父亲摇累了,停下来伸了伸酸痛的胳膊。

  罗小虎说:“爹,怎么不走了?”

  父亲笑着说:“不急,歇歇。”

  罗小虎急着说:“爹,快走吧,迟到就不好了。”

  父亲憨笑了一声,又把船桨摇了起来。忽然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老子在这河上划了几十年的船,也不知道这河有多深?”

  这句话似乎是触犯了某种禁忌。

  罗小虎像被雷击了一样。可他还没来得及害怕,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就像早有预谋的一样。破败的小船再也支撑不住他的重量了。船底的木板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就在罗小虎坐的位置,刚刚好让他掉进河里。

  小船很快地沉到水里。父亲大惊失色,忙跳了下去,他一把搂住罗小虎。好在对岸就在不远的前方。熟识水性的父亲很快就游到了岸边。

  好不容易才让昏迷了的罗小虎醒了过来,可是罗小虎用陌生地眼神看了看父亲,然后嘿嘿地傻笑了起来。

  他疯了。

  其实闫英军的故事到这里已经结束了,但从那一晚开始我总是经常做一个梦:

  梦里的主角不是我,是罗小虎。每当他来到洛水河边的时候,他总能看见那个垂钓的老人。

  他不喜欢钓鱼,可是那个老人却深深地吸引着他。说是钓鱼,可他总没见过老人钓上来一条鱼,身边也没有鱼篓。

  有一次他看见老人把钓竿收了上来,那鱼钩上竟然挂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

  终于他忍不住了,他走到老人的身边问:“大爷,你在钓鱼吗?”

  老人用浑浊的双眼看着他,脸上爬满了沟壑一般的皱纹。低声说:“小孩子不要瞎打听,快回家去!”

  不知道为什么。老人始终觉得他很面熟,像自己当初教过的学生,叫什么却记不得了。

  他悻悻地离开。可他始终忘不了老人眼中的沧桑,还有鱼钩上那脏兮兮的布娃娃。

  他天天都在那个小河边上,看着老人钓“鱼”。他从不捣乱,老人安静地钓鱼,他安静地看着水面出神。

  一天,他似是不经意地问:“大爷,你到底在钓什么呀?”

  老人盯着水面良久,叹了口气说:“唉,孩子,不是我不告诉你,我说了怕你会害怕。”

  他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说:“不怕不怕,你说吧。”

  老人又叹了口气,说:“我在钓我的女儿!”

  他瞪大了双眼,问:“你的女儿?”

  老人说:“那一年我在这钓鱼,我的女儿就在一边玩,她才十岁。不知怎么就掉进了河里,我把她救上来之后,她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我不和她说话,她就能一天不出声。我不喂她吃饭,她就一天不吃饭。我知道,我把她的人救上来了,可她的魂还在这河里,我要把她钓上来!”

  老人说完便接着钓鱼。他打了一个冷战,他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水里走去,水越来越深。

  老人大惊,叫道:“孩子,你快上来,危险!”

  他幽幽地说:“大爷,我想起来了,那一年我也掉进这水里了,有人把我的身子救了上去,却把我留了下来,现在我下去等着有人来钓我……”

  水慢慢地将他淹没,连一个气泡都没有冒出来。

继续阅读:第117章 番外·一个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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