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漠很担心她的这种状态会危机到她的生命,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目前还没有想要结束生命的倾向。
“你画了多长时间?”他问。
谢婉莹答:“两个月。”
那也就意味着她将自己闷在家里足足两个月。
祁漠低头看着她的病例,这两年她的情况还算是趋于稳定,是那都是绘画的功劳。按照她自己的说法,绘画的一种很好的宣泄情绪的方式。
她会将自己沉浸在画中,任它漂流,自己就像是画笔一般,和画融为一体。
祁漠看向谢婉莹,感觉她现在整个人被一种状态包围着,像是在黑暗中徒劳的自我保护一般,让自己无法得知她内心真正的感受。
“你觉得这次状态怎么样?”
“和平常一样。”
“有试图挣扎吗,比如想象一下美好的事情?”
“我……没有经历过美好的事情。”
祁漠手顿住了,他忘了,谢婉莹从小到大都是在阴霾中长大的。
她小的时候,父母离异,她是跟着母亲长大的,因为性格有些孤僻,在学校里受到了校园欺凌,也就是在那时候,她患上了抑郁症。
当她鼓起勇气将欺负自己的学生告诉老师时,被老师一句不可能打回了谷底,老师的不作为,学生的变本加厉,促使她在高中便辍了学。
她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找到自己的。
祁漠一时有些语塞,要是平常的患者,他可以通过劝告患者自律,热爱生活帮助他们缓解情绪。
但是谢婉莹不行。
祁漠低头看着一页页的病例,白纸黑字的写着谢婉莹这几年情绪的控制度。
他问道:“画展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谢婉莹答:“已经筹备好了,就等着公开了。”
“离画展还有几天?”
谢婉莹想了想,答道:“一周左右。”
祁漠了然,“那你愿不愿意用这一周的时间,去感受一下自然?比如……旅游?”
谢婉莹看向他,问:“会对我有帮助吗?”
祁漠笑了笑,答道:“你可以试试,放松一下心情,认识一些新朋友对你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谢婉莹垂了垂眸子,同意了。
一天后。
在一处略显冷清的火车站,列车嗡鸣着靠站停靠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些乘客,多是戴着红帽子举着小旗子的旅游团,他们跟着导游往城郊内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靠站卖盒饭的大妈注意到了那个背着画板的身影,看上去有些孤单的站在站台前往远方的草原眺望,她权当那人是在看风景。
“小姑娘,要来点盒饭吗?”她冲着谢婉莹招了招手,青海特有的方言腔在整个大厅里回荡。
谢婉莹扭头看她,眯了眯眼睛,眸子中倒映着大妈朴实的笑。
祁漠说过,不要拒绝别人的好意,她记得。
她走到跟前,看到摊子旁边破了一个角的标牌,上面用记号笔写着“盒饭10圆,肉的15圆”。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元钞票,递给大妈,开了口:“素的,谢谢。”
大妈乐呵呵的收了钱,掀开盖在上面的棉被,摸索着找了一盒热乎的饭递给她。
“小姑娘是新来的吧?一个人来旅游?”
谢婉莹伸手接过盒饭,点了点头,本想找个地方吃盒饭,可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连个可坐的地方都没。
大妈注意到了她,从旁边拿了个凳子,支起来放在自己的身边,拍了拍,招呼她:“来吧,坐这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婉莹道了谢,将身上的画板放了下来,坐在椅子上打开了盒饭。
菜色很普通,都是些家常菜,但闻起来很香,谢婉莹看着那冒着油光的茄子,不知为何有些反胃。
兴许是刚刚坐火车久了,她总觉得胃里不是太舒服,本想着待会儿再吃,但毕竟都坐在这里了,不吃又不太好意思。
车站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大妈支着手在这里坐着,或许是觉得好不容易有了个说话的人,便热情了不少。
“你怎么一个人来这旅游啊?没人陪你来吗?”她问道。
谢婉莹拿着筷子戳着油滋滋的茄子,将它在米饭上翻滚了两圈,粘掉了不少油。
“他们有事,就我一个人来了。”她回答道,将菜送入口中。
大妈呵呵一笑,说:“现在啊,女孩子一个人旅行太危险了,今天咱娘俩有缘,来,大妈给你个东西,拿着防身。”
谢婉莹抬了头,看着大妈从身侧的挎包里拿出一瓶小小的喷雾,上面用红色醒目的字体写着“防狼喷雾”。
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小罐子,她一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接。
大妈看她不动,以为是她不好意思拿,便直接塞在她怀里。
“拿着吧啊,这边啊,乱的很呢,你可得小心。”
谢婉莹拿着怀里那个小瓶子,向大妈道了谢。
她看着大妈嘴角的笑,连带着眼角都浮现了细纹,莫名感受到了一种温暖。
吃完盒饭,向大妈问清楚往城里去的路,谢婉莹便背着画板踏上了旅途。
兴许是她下车的这里太过于偏僻,火车站旁边就是大草原,她看到草原里有一条细细的小路往远处蔓延,不知道通向何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鲜的青草气味,草原上依稀能看见几群白生生的绵羊在埋头吃草,微风袭来,连草叶都被渡上了一层金光。
谢婉莹知道祁漠为什么要让自己来这里了。
在这样空旷又灿烂的环境下,她所隐藏的一切就像是被人暴露在阳光下一般,无可遁形。
这种感觉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一只鹰从她头顶掠过,向遥远的草原振翅飞去,谢婉莹仰头看着天空中那道矫捷的身影,忽的升起了一种欲望。
她想将这一切都画下来,用自己的笔。
鹰的翅膀上渡了一层光,挥动间在她的眼里留下了绚丽的色彩。
谢婉莹走进草原,将行李箱放在地上,自己坐了上去,拿起画板铺在自己腿上,开始调起了颜色。
蓝,白,绿,黑。
四种颜色在她的笔下交汇,焕发出草原特有的生机,谢婉莹拿着笔细细勾勒着记忆中那只鹰,鹰的迅猛和狡黠发挥的淋漓尽致。
两个小时后。
落日的余晖洒下,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暖暖的光芒,谢婉莹撕了封条,看着眼前的画作,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已经很晚了。
收了画板,她看着已经隐藏一半的太阳,微微低了低头,腕上带的手表还是儿童款式,略显幼稚和破旧,上面动物指针直指向六。
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她想到,看了一眼前面的路,是一条公路,她拉着行李箱,靠边在路上漫步着。
不时有轿车轰鸣着在她身旁经过,带起浮尘飞驰而去,最后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谢婉莹不知道这条路自己要走多久,城市的缩影在她这里看起来只是小小的一团,依稀能看见几点灯光罢了。
思索了片刻,她还是决定拦辆车在自己一程。
在包裹里拿出出门必备的手电筒,照亮自己面前的道路,自己则站在路边朝着来往的车辆挥手,保证他们能看到自己。
在第六辆车打着远光灯从她身边窜过,谢婉莹真的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这里本就偏僻,多的是开车自驾游的人,遇到人都很不容易,再加上夜色已深,谁都不想出意外。
正当她关掉手电准备继续往前走时,一辆车打着双闪停在了她身边。
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略显凶狠的脸,嘴上还叼了只烟,火光正随着他的呼吸忽明忽暗。
“搭车?”带着烟气的声音扑到脸上,谢婉莹点了点头。
孟辉拿眼上下扫着她,说:“去哪?”
“临近的镇上就行。”
“两百。”孟辉将手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
谢婉莹答应了,看想向他,男人眼角似乎是带着几分不屑,不知道这份莫名的敌意究竟是对谁散发的。。
拉开背箱,将行李箱先丢了进去,借着车内昏暗的灯光,谢婉莹看到了车后放着的东西。
几把电锯,几张兽皮,带着有些腥臭的味道。
孟辉把手中燃尽的烟头丢到外面,说:“车里味儿不太好,别嫌弃。”
谢婉莹没说话,坐到了后座上,孟辉也不是喜欢多话的人,开着车往前走。
约摸十分钟,到了地方,他将车停在了加油站门口,谢婉莹把钱给了孟辉,自己提着行李箱下了车。
向加油站的工作人员打听了旅馆地址,她拖着行李箱在镇上转了许久,才找到了工作人员口中的环境最好的旅馆。
谢婉莹仰着头看了一眼灯灭了一半的招牌,走了进去。
老板娘正拿着鸡毛掸子打扫着卫生,看到有客人来了,放下东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普间20,标间30,住哪个?”
谢婉莹递了三十过去,老板娘给她一把钥匙,201。
进屋后,她发现房间里意外的干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枕套上不知为何散发着一股沐浴露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