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荀睿离开别府已有一月有余,别府中除了谢玦知晓卫菁已经离开了,其他人一概不知。卫菁毫不犹豫离开别府的那一日在荀睿的房中留下了一封信,谢玦还记得当时的卫菁是有多狠心。
“你确定了要离开,不等荀睿回来?”谢玦迟疑,毕竟这可不是简单的离开,卫菁这一次离开往后可不会再回来了。与卫菁相处久了,谢玦也摸着了些卫菁的性子,她是那种认定了便不会改变的性子。
“等他回来,那时我怎么离开?”卫菁冷凌地看了眼谢玦,不咸不淡道。
谢玦思虑了一番,确实如卫菁所言,那时荀睿怎么可能让卫菁离开?
“你可否想过你离开后,荀睿会做出什么事来?”
卫菁的目光呆愣了起来,她有想过荀睿会失望,只是他们二人却再无可能。语气放得越发地轻:“你放心,我的离开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影响,当初既然答应了你们,我自然说到做到,荀睿会明白的。”
气氛突然凝结起来,二人都沉默不语,心中各有所思。
“你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向荀睿转告的?”
“没有!”
“你连一句话都不留吗?”
“不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离开了!”卫菁利落地抽身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
可惜了荀睿的一番真心,全都喂了白眼狼了。谢玦此时对卫菁不满,也不知当初谁在得知卫菁要离开时,那般迅速地与卫菁达成交易。
在卫菁离开的那日荀睿也离开了康城,只是在半月后,荀睿带着十万人马直奔康城城门之下,连同这七绝中的百余名高手、三千江湖人手让围在城门外的三万精兵纷纷缴械投降,在进城后不仅将还在寻乐的三皇子困了起来,还将在府中苦恼的大皇子一并擒获。而那时大皇子身旁的卫霁早已离开了,在三日前宫中埋下的暗棋取得卫国国玺的那日便离开了魏国。
因着荀睿在民间声望很高,他支持的尘染也被魏国的民众接受。于是没有任何悬念,尘染登上了魏国的君主之位。一登上君主之位,尘染便下令将大皇子发配边疆做个闲散王爷,三皇子则是因弑君之罪被当场斩首示众。
在尘染登上君位的三日后,也就是三皇子被斩首的那日,荀睿便上交了手中的兵权。
那日晚,尘染一身常服进了荀府,当时荀府之中不仅有荀睿还有谢玦亦在。荀府的一处亭台,遍地狼藉,空着的酒瓶和流淌着的烈酒七七八八横在亭台大理石的地上。
谢玦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荀睿,横躺在亭台旁的长凳之上,望着阴亏的残月满脸愁容,他该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可还是会怨恨狠心的卫菁。尘染默默走了上来,拿起一壶还未开封的酒来到二人身旁。
谢玦见到尘染有一瞬的怔楞,随即俯身下跪被尘染用手阻止了。尘染拍了拍谢玦的手,用目光示意荀睿。荀睿丝毫不知尘染的到来,原本明朗的眸子此时毫无生气地盯着残月,手中的酒壶规律地凑在嘴边饮一口放下,待口中的烈酒下肚又是一口闷下。
“他何时开始这般颓废的?”
“回君主,荀睿自回到康城后便心情不好,前几日情绪不高,可还算可控,直到今日两位皇子都被解决后他便失控了。从午后开始便一直都是这样的,谁劝都无用。”谢玦眸中划过心痛。
“是为菁儿?”
菁儿二字一出,荀睿便有了些反应,偏过头来见是尘染也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有冷漠地向尘染一个抱拳,口中吐出“见过君主”四字,之后便再无下文,目光又是盯着残月。
尘染在荀睿身旁坐下,打开酒壶的木塞,换下荀睿手中已经空了的酒壶,随后道:“为卫菁?”又一次提到了卫菁。
“荀睿!”谢玦看着默不作声的荀睿,心下着急,尘染现在虽是语气平和,谁知下一瞬又是否会对荀睿今日的态度不喜,这位君主不仅面冷心也冷。
荀睿被谢玦这声拉回了心神,敛好衣襟,正襟危坐对尘染淡淡道:“不知君主深夜来访荀府,有何要紧之事?”
“你可知她为何离开?”尘染今日似乎离不开卫菁这一话题,一而再再而三提到卫菁。
“君主,若是要过问微臣的私事,请恕微臣不能告知。夜深了,还请君主早日回宫!”荀睿起了身子,将手中的酒壶放回亭台中的石桌上。
“我知道你放不下她,你若是想去寻她,进宫告知我一声。”尘染也站了起来,随后顿了顿,还是道,“你当真不再要这个将军头衔了?你可知如今世道还不安稳。”
“君主,三军已经在您手中,魏国又有何事担忧?微臣如今身心俱疲,怕是难以成为统帅。”荀睿说此话是眼中满是坚定与决然。
尘染不愿再劝,在宫中荀睿已经讲话说得很明了,是他不死心还想再确定一次,这才深夜造访荀府。
“你与她很像,你们都是下定了决心便要一直坚持的人,难怪她会对你倾心。”
荀睿一愣,他心中清楚卫菁对他的心思,可从尘染口中听来却是另一回事,不知为何,他心中倒有些羡慕尘染与卫菁相处的时日长。
见荀睿不语,尘染生出一丝浅笑,同为男子,荀睿眼中的不虞他清楚是怎么回事,无奈道:“我与菁儿是不可能的了,她本就对你已倾心,更何况她只想有个独宠她的男子,而我已经有了王后了。”
荀睿转念一想,尘染的话不无道理,可惜他也已经没了机会了,皆因卫菁留在荀睿房中的那封信。
曾,妾以君悦而悦,以君忧而忧!奈,世事难料。妾不求君能原谅不辞而别,只望君好生保重。妾自当归隐,从此萧郎是路人。
寥寥几句荀睿反复看了三遍,初时满心的愤怒,充斥在脑海中的全然是对卫菁的不解,他对她难道不好吗?为何要离开他?手中的信被折出褶皱,这也难以平息荀睿心中的恼怒;再而,细读之下,荀睿竟生处一丝愧意,卫菁那几日满腹愁容的模样浮现在他脑海之中,他因着公事生疏了卫菁,是否卫菁是因他的冷落才使这种小手段?最后,谢玦来寻荀睿,见到荀睿手中的信,当即脸色大变,支支吾吾地难拼成一句话。
还是在荀睿的严厉目光的逼供之下,谢玦将卫菁回忆的事全都招了,他拿起信再读一遍时失了魂,原来她将一切都想起来了,他终是永远失去她了。
收回飘远的心神,荀睿口中涌起苦涩,尘染与卫菁不可能,他与她怕也没有机会。他不敢厚着脸去求卫菁的原谅,卫菁子很久之前就已经对他充满恨意,如今知晓了谢玦下药之事,她又如何能原谅他?
他害怕听到卫菁的拒绝,他更害怕自己去寻她会忍不住将她禁锢在自己身旁,到时她更是添了恨意。
与其拘着她在自己身旁终生不得快活,不如就放她远去,依旧是那个多年前在街头有着绚丽笑容的孩子,那是少年时的他心底深藏的执念。
他不舍得让她难过,既然要在执念生成的地狱之中,那就他一人便好了。
“君主,莫要再说了,我与她不可能了!”下定了决定的心在说出这句话时,仍然似乎被什么蛰了一般,疼得厉害。
荀睿的话在尘染的意料之外,荀睿在尘染印象之中是个不会轻易颓废之人,如今这失落之态映在眼中让他不适。
“你当真想清楚了吗?”尘染此时的神情与询问卫菁时如出一辙,若不是谢玦见过一次,他也不敢相信君主会执意与撮合他人的亲事。
“君主,既然魏国已经稳定了,微臣也没有多大用处,不如君主就放微臣自在,让微臣云游四海。”
尘染沉默了许久,荀睿他不想放手,可是荀睿都已明言,他也不好再束着荀睿:“好,我允你三年外游,不过三年后你必须回来接替这将军之位。”
荀睿简洁回道:“好!”
尘染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略带微惆怅地离开荀府。
谢玦在尘染离开后,逼问荀睿要去何处,荀睿冷冷回了“凤国”二字便回了房。
一段时日后,凤国边城出现了两位男子,一位男子一身浅绿的长衫,清新俊逸、天人之姿,只是在俊逸的容貌也难言男子满身的冷气;而身旁的男子却较之好上许多,轻佻的桃花眼横扫过街边的女子,惹得女子一片倾心,一袭的桃色衣衫更是让男子看上去有些孟浪。
荀睿紧蹙着眉头打量着身旁的人,不悦道:“真不该随你一同来凤国。”
正欲取出腰间折扇的谢玦顿住,目光慢慢上浮,哼道:“你以为我很想与你一同来?若不是你,这些个小娘子也不会只站在原地,我早已温香软玉在怀了。”
“既然如此,那你一人便好了。”荀睿说完不留情地抽身离开。
谢玦连忙拉住他,好生哄道:“好好好,我的大公子,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这可行了吧?”
荀睿点了点头,道:“这本就是你的错,不必觉得如此委屈,知错能改就好。”
谢玦一口气闷在胸口,狐疑地上下打量荀睿,这就是那个不久前还整日闷在房中人不人鬼不鬼的人?看上去可真不像,还是一如从前的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