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久遥静静地盯着杨明修的眼睛，她的声音依然很平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这需要足够的耐心和体力，所以我觉得如果凶手应该是一个年轻的成年男性，而且高智商，具有足够的反侦察意识和能力，而且足够冷静和疯狂……”
“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明修勃然大怒，他重重一拍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如果你不能好好解释你刚才的话，我会向媒体曝光今天发生的一切！”
“那你不管赵旭了吗？”
叶久遥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杨明修，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赵旭曾经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甚至曾经和被害人共处一室。
“这个事实一旦公之于众，你觉得他这一辈子该如何做人？”
令人意外的是，听到“赵旭”两个字，杨明修的脸色居然变了。
“我一直在想凶手的动机是什么，我不觉得那孩子被这样对待是个巧合。所以千方百计找这其中的联系。”
说完，叶久遥拿出了两张照片。
一看到这两张照片，杨明修居然瞬间变得煞白！
陆择言挑了挑眉，他知道这两张照片的来历，自然也明白杨明修为何有如此反应。
那是小时候的杨明修和现在的赵旭，两人的长相竟有几分相似。
“我就直接说了吧，杨明修。”
叶久遥将几本书放在杨明修面前，全部是和心理学相关的。
她面无表情道：“你其实很健康，但你觉得自己有心理疾病。我查到，你有咨询心理医生的经历。所以，我去找了你的心理医生。”
“他告诉我，说你一直在找他咨询，认为自己患有一种病。”
“人格分裂。”
杨明修已经变得煞白，他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叶久遥打断了：
“我翻了很多心理学的书籍，也没见过你这种情况。”
“你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七个不同的人格，恰好对应别墅七尸案的七个死者。而在你心中，你认为，他们都是邪恶的，这也正好足以解释他们为什么都或多或少做过亏心事。”
“与之对应的是，赵旭，就是阳阳。他是一个孩子，纯真而且善良，是你想保留的‘人格’，对不对？”
叶久遥深吸了一口气，眼里透出几分悲切。
“所以你把他关在那个小房间里面，让他看完了整场杀戮，是这样没错吧？”
叶久遥一直觉得，这个案子很不寻常。所以在那天和杨明修正面交锋之后，她就仔细研究了杨明修的个人信息，她觉得，这个人很可能有某种心理疾病。
最不可能的，往往才是真相。
杨明修找的是这座城市里最著名的心理学专家，通常来说患者资料往往是保密的，但陆择言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硬生生问了出来。
那位专家告诉叶久遥，杨明修是他接待过的最离奇的患者，准确来说他根本不是患者，但他一直认为自己患有人格分裂，迫切地寻求治疗。
这是一种很难解释的心理障碍。这位专家帮助过很多患者，对杨明修却无能为力。他用了各种方法判断、验证，最后还是给出结论——杨明修没有人格分裂，是个彻彻底底的正常人。
然而，杨明修拒绝相信。
“我看过的病人没有上万也有几千，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一种心理疾病吧？”
杨明修坚持自己心中藏着七个罪恶的人格，不知何时他们就会摧毁他迄今为止近乎完美的人生。
最后，他想出了一个最适当的解决方法。
他要杀死那七个人格，见证自己的新生！
所以，他费尽心思，找到了七个“人格”和赵旭，用近似于献祭的方式策划了这一场惨案。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有证据吗！”
杨明修几乎是在怒吼。
没错，这就是最关键的一点！
杨明修早已不复之前彬彬有礼，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疯狂，他呵呵笑了起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有本事，你就拿出证据来！”
“我们在你的保时捷上检测到了血液反应。”陆择言突然开口，盯着杨明修道：“七个被害人死亡后，你回到过现场，把他们用来自相残杀的工具带走了。”
“所以，保时捷上残留的血液，大概是你没有清理干净吧！”
“不可能！”
杨明修咬牙道：“那天我就没有开那辆车！下雪天根本没办法……”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止住了。等他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之后，他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你家里还有一辆越野车，前段时间送去检修了，一直没有取车对吧？”陆择言淡淡道：“因为那辆车上，还留着证据对不对？”
那辆车，大概就是杨明修用来运走凶器的交通工具。
杨明修终于支撑不住，颓然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哈哈哈……”杨明修仰起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疯狂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审讯室，带着一丝深切的绝望。
叶久遥盯着杨明修失去理智的模样，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感到悲哀。
张前战战兢兢地做完记录，完全不敢相信这个案子已经被破了。见陆择言起身走了出去，他也急忙跟上。
“你不走吗？”杨明修笑完，盯着依然坐在椅子上的叶久遥道：“你为什么不走？”
“我还想确认一件事。”
叶久遥看着杨明修，沉默片刻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你并不是完全失去理智，就因为你把阳阳当成了自己的替身，想要他代替你目睹那七个人格的死亡，所以从某种意义上，你其实非常想保护好这个孩子对不对？”
叶久遥后来仔细想过，那天杨明修为什么要去云鹤小区。
其实凭借他的聪明，只要保持销声匿迹，那么警方永远不会找到他身上。
“其实你很关心赵旭对吧？怕警察找他的麻烦，怕他过得不好，所以你才悄悄去看他。”
杨明修冷冷地打断了她，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才是最自私的。你以为自己很伟大么？说到底，你不过是想自己过得舒心一点而已。”叶久遥毫不客气地说。
杨明修木然地坐在椅子上，半晌，他突然冷笑了一声：“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的确，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叶久遥沉默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却听到杨明修突然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下定决心做这件事吗？是因为有个人给我讲了个故事。”
“他说，他一直很好奇，真正的人性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他做了一个实验，他绑架了一对情侣，一个死，一个活，然后把选择交到他们自己手上。”
“你，想知道最后的结果么？”
杨明修话音未落，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叶久遥突然动了！
她突然一把扯住了杨明修的衣领，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硬生生将他扯到了自己面前！
“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陆择言冲了进来，一把将叶久遥拉开：“你怎么了？”
在他的印象中，叶久遥一向没什么感情波动，虽然她很聪明很敏锐，但有时候陆择言会觉得，她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虽然年轻，却没有一点该有的生机活力。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看到她如此激动的时候。只有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个经常沉默不语的女孩子，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杨明修得意地笑了：“你觉得我还会再上当吗？不会！”
“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比你更聪明，更擅长剖析人心的人！”
杨明修整理好自己被扯乱的衣领，眼里透出难以言喻的疯狂：“你就慢慢等吧，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