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出来。”
陆择言好不容易才把叶久遥从审讯室带走，将杨明修狂妄的笑声隔绝在那扇沉重的门之外。
“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了不引起其他人注意，陆择言把叶久遥拉到僻静的角落，低声问她。
他发现叶久遥眼圈都红了，眼泪也在眼睛里，只是一直强忍着没落下。
然而到了这种地步，她也只是死死咬着嘴唇，拼命摇头却不肯回答哪怕一个字。
到底，杨明修对她说了什么？
难不成这两个人之前认识？不可能，二叔之前对他说过，叶久遥非常不擅长交际，这几年来除了跟他一起学习之外，几乎没有再和任何外人接触过。
“我没事。”
两人相对无言站了很久，叶久遥吸才了口气，用力在脸上抹了两下，低声说。
陆择言满脸都是“不相信，”叶久遥却装作没看见，扭过头道：
“你都录音了吧？等找到那辆越野车，就足以定案了。”
陆择言沉默着点点头，又听到叶久遥说：“可惜了。”
“可惜什么？”
“那个孩子。”
叶久遥眼里透出深切的悲哀：“他这一辈子，也许都会活在这个案子的阴影里。”
阳阳的母亲之所以不让警察再和他接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哪个女人会愿意自己的孩子再去回想那些可怕的景象？
真正会心疼他的，只有这个可怜的女人。
虽然陆择言也认为阳阳是这个案子中最大的牺牲品，但他摇了摇头：“不会的，只要接受治疗，应该会……”
“不会。”
叶久遥突然出声否定了陆择言，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说：“你是不会明白的。有些可怕的记忆会伴随人的一生，就算他是个孩子也一样。”
说完这句话，她就扔下陆择言，默默离开了。
陆择言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内心隐隐感到一丝奇怪和不安。
叶久遥，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这一天，陆择言都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凶手已经确认，但后续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麻烦只多不少，可陆择言完全提不起劲来。
困扰他的，还是叶久遥。
从小到大，陆择言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能困扰他超过24小时的事情，但这个记录在叶久遥身上被打破了。
思前想后，他还是给自己二叔打了个电话。
“大侄子，有什么事儿么？”
和陆择言不同，陆慎行的脾气非常好，整天笑呵呵的，而且坚持叫陆择言“大侄子”不改口。理由是陆择言小时候一见他就哭，但一被这么叫就不哭了。
陆择言很无奈，但他还是咳了两声，认真问：“二叔，请教你个问题。关于叶久遥……”
“是不是案子破了？正好我也要回去，你让久遥收拾收拾东西，早点回来！”
能不能听他把话说完？
陆择言耐着性子，对陆慎行道：“二叔，我想问你，叶久遥以前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经历？据我所知你一般是不带学生，而且她……”
“咳咳，大侄子，你这可越界了啊。”
陆慎行突然打断了陆择言的话，虽然语气平和，但说出来的话却很严肃：“这是久遥自己的事情。你要是想知道，大可以亲自去问她。”
“要是没那个本事问出来，找二叔是行不通的。”
陆择言沉默片刻，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咳了两声，轻描淡写道：“那既然如此，我就把她留下来了。”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陆慎行大惊。
“我觉得她能力不错，想留下来做帮手。二叔，你也说了，这是叶久遥自己的事，我要是凭本事说服她，你应该也没意见吧？”
“不是，你这……”陆慎行顿时慌了：“咱们之前说的是解决这个案子就完事！还有，你之前不是不怎么满意久遥吗？！”
“算我自己打自己的脸，现在我觉得她很好，非常好。”
陆择言脸不红心不跳，十分愉悦道：“好好注意身体二叔，要是再偷偷喝酒，我就告诉我爸。”
“别，千万别！我很注意的！”
陆慎行立刻败下阵来。他没什么别的不良嗜好，就偶尔喜欢喝个高级酒。但他有高血压，所以一直被家里人，尤其是自己的大哥限制得死死的。
现在倒好，侄子又来管他。
陆慎行悻悻然挂了电话，别人不知道，但他心里清楚得很——陆择言看起来清高淡然，其实骨子里蔫坏。
当重案组的头儿，没点手段，可能吗？
陆择言心满意足地结束对话，开始琢磨自己下一步怎么说服叶久遥。
晚上，他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并且附上充分的理由——叶久遥的能力很强，在这个案子就已经充分体现。
留下来的话，对她而言也是一种锻炼。
叶久遥有些惊讶，但很快否决了陆择言的提议：“陆队，恐怕不行。”
“为什么？”
“住宿可是个大问题啊，陆队。”正在整理笔录的张前幸灾乐祸道：“你总不能让人家睡大街吧？一直住酒店也不现实，是吧丁姐？”
丁媛没接张前的话，反而想了想，道：“我倒是记得，陆队一个人住，家里应该还有空房？”
“excuse me？”张前瞬间大惊：“不是，这不合适吧？”
“现在男女合租也没什么吧？咱们之前一起去乡下查案，晚上睡一个屋子，你当时也没什么意见啊？”
“这能一样吗？”张前一脸崩溃。
那是任务，像吃盒饭一样逼不得已。何况他们几个都合作久了，根本没什么好避讳的。
“难不成你还怕陆队有什么非分之想？”
“咳咳咳……”陆择言一口水没咽下去，被呛住了。
他咳嗽了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接话，最后还是说：“我没意见。久遥，你觉得呢？”
“？”
叶久遥有些意外，她其实并不介意，只是在思考有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其实，早在陆慎行让她代替自己来C城，她就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老师已经有了让她独立的意思。
毕竟，当初她放弃自己的专业，跟在陆慎行身边，一边治疗一边学习，不就是为了有这一天吗？
叶久遥一直低着头，陆择言盯着她，心里居然有一丝紧张。
他的那套房子是家里提供的，离警局很近，方便休息。即使如此，他也经常在局里过夜，那里面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着的。
所以，他并不介意，家里多一个人。
叶久遥一直保持沉默，最后说：“那个……我再想想。”
这回答看似是拒绝，但陆择言却意识到，叶久遥还有话想单独对他说。
于是，他假装毫不在意，叉开话题后，才起身走了出去。片刻后，叶久遥也跟了出来。
“说吧，你还有什么要求？”
叶久遥踌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我还能……再去见杨明修么？”
果然，她还是为了这件事。
陆择言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能倒是能，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理由？”
叶久遥低着头，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陆择言知道自己问不出来，正打算放过此事，叶久遥却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道：“不对，有人在帮他。”
陆择言一愣。
叶久遥却着急起来，急切地说：“杨明修……一定是有人在帮他，不对，是在诱导他！”
“你冷静一点，慢慢来。”
察觉到叶久遥的情绪又有些失控，陆择言及时出声提醒。
叶久遥深吸一口气，道：“他一个人不可能做到这些，而且你不觉得他的心态真的很奇怪么？”
“这些只是猜测，如果你真的坚持，那就慢慢找证据吧。”
陆择言知道，叶久遥死咬着杨明修不放，一定有她的理由。
而这，也是他想留下她的原因之一。
叶久遥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说法有些偏激。她咬住下唇，最后勉强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陆择言看着叶久遥失落的样子，很想伸手去拍拍她的肩膀，然而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话说到这一步，叶久遥留在C城的事，基本上定下了。
叶久遥打电话告诉陆慎行自己的打算，陆慎行表示没意见。而他心里也很清楚，当初叶久遥跟着他学习，就早晚会有出师的一天。
同时，陆慎行自己也刚刚收到一个国外心理学协会的讲座邀请，这一趟，估计几个月不能回来。
于是，一个星期后，叶久遥正式搬进陆择言的公寓。
这一天天气很好，别墅七尸案告破后，C城一直风平浪静，没有什么新案子出现，警局里的气氛也非常轻松。
所以，叶久遥搬家反而成了头等大事。
张前最近没什么事情可做，清闲得很，于是自告奋勇来帮忙搬东西。结果，一进陆择言公寓的门，他立刻惊呆了：
“我的天，陆队，你这是被洗劫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