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现在不知道的，就只剩下当年那个案子的细节。”叶久遥平静地说。
“……是。”
“不愧是你啊……陆择言。”叶久遥微微勾了勾嘴角。
陆择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这件事他已经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却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不肯放弃——某种意义上，他也称得上是一名无耻之徒。
就在他为此默默谴责自己的时候，叶久遥却缓缓吐出几个字：
“是我害死他的。”
果然。
陆择言下意识攥紧了拳，却又颓然无力地松开。他其实一早就隐隐约约感觉到，当年那个男生的死，除了凶手之外，叶久遥可能也与之有一些关系。
因为凶手只杀了她的男朋友，却没有杀死她。而叶久遥一定亲眼目睹了现场。
对于凶手来说，留下一个目击者而言无疑是对自己非常不利的举动，但他依然这么做了——要么拥有绝对的自信，要么是出于某种原因留下叶久遥的性命。
而这两个原因，那个神秘的凶手兼而有之。
“具体的细节，我就不多说了。当初如果不是我任性不肯回学校，非要他陪我在外面待着，也许后来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那个人很奇怪，他戴着口罩和墨镜，声音应该经过处理。我只记得他个子很高，可能比你还要高一点吧。不过穿了增高鞋也有可能。”
“当时我们被迷晕了，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被吊在一个房梁上，下面很高很空，还有钢材堆在地上。如果我从那里掉下去的，就算不死，也可能瘫痪，或者变成植物人。”
叶久遥的声音很轻，陆择言却能想象到，当时是多么千钧一发的场面。
“最关键的一点是，绳子的那一头，在我男朋友手里。”
陆择言一惊。
“那个凶手真的，很奇怪。他对我们说，他想看看濒临死地时的人性是什么样的，所以才做了这个测试。”叶久遥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用尽全部的力气：“我的男朋友被绑在椅子上，手里握着那根绳子。凶手捅了他一刀，又给他注射了抗凝剂。”
“……什么？”
“他说了，只要松手，从那里出去，外面立刻就会有人救他。因为那个废弃的工地旁边就是一条小吃街，昼夜不分都有人在。”
“要么我死，要么我的男朋友死。很简单的选择。”
叶久遥的声音越来越轻，轻的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我想结局是什么，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吧……他到最后昏迷也没有放手，直到有人找到那个地方来救我。”
“有人去救了你？”
“对……那个凶手遵守了他的承诺，只要我们其中一个死，他就绝对会让另一个活下来……”叶久遥突然笑了笑，淡淡道：“后来结果就是那样了……虽然及时送去了医院，但失血量太多，早就已经无力回天。”
陆择言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个非常糟糕的人，确实非常糟糕。
很多人都会遇到这种事情，在局外人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他们的错，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要为不是自己的错误而自责——然而他们却忘记，有些疼痛假如不是感同身受，那么是绝对不可能理解的。
对于叶久遥而言，一直以来，她背负的，是一条人命。这担子太过沉重，她龋龋独行了多年，在无尽的自责和愧疚中挣扎，只想着有一天能将这担子放下。
“有的时候我会非常自私地想，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那样就不需要活得这么累。不过现在估计也差不多了吧……”叶久遥闭上眼睛，头靠在墙壁上，语气难得透出几分轻松来。
“不要胡说，我们会出去的。”
陆择言其实也很不确定，他看了一眼手表，感觉外面天都快亮了。
……真的会死在这里吗？
“不行，这个案子还没有破，我还没有抓到凶手。”陆择言突然冷静下来。
如果他死在这里，那么就算抓到凶手，也很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凶手的动机，以及龙家别墅的秘密……还有，如果就这么死掉，当年那个凶手呢？迄今为止他已经知道这个人至少直接间接杀了两个人，甚至还会继续。
放任这样一个罪犯继续逍遥法外，谁知道他还会收割多少条人命？
无论如何，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陆择言因为缺氧而恍然的神智猛地清醒过来，他立刻喊叶久遥的名字：“久遥，不要睡着！”
然而，叶久遥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没有半点声息。
陆择言心中一凉，急忙去察看叶久遥的情况。发现虽然她还保持着微弱的呼吸，但真的已经十分微弱。陆择言立刻慌了神，叶久遥现在根本不能保持清醒，这样下去无疑十分危险。
他深吸了一口气，却因为氧气不足而觉得更加痛苦。
陆择言把叶久遥放倒在地上，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咬了咬牙，俯下身，往她口中渡气。
他并没有学过人工呼吸，也不知道这种做法对不对，但这种时候，能够多得到一口空气，就能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人这一生拥有的所有，是无数个“0”，如果没有生命这个“1”的话，那么拥有再多也是徒劳无益。
叶久遥的嘴唇很凉，却始终没有半点反应。陆择言渡几口气就摸一下她的颈动脉，确认它依然还在坚强地跳动。
可是这样下去，又能坚持多久？
就算他尽可能地想将那最后的一点氧气留给叶久遥，也终究无法阻遏氧气被消耗的速度。
——真的会死在这里吗？
微型手电筒的电量根本撑不了多久，早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熄灭。这个狭小而黑暗的空间里，已经有了两具尸体，也许会因此再多上两具？
陆择言强迫自己不去想毫无希望的事情，只是逼迫自己继续机械地重复渡气的动作。
但到了最后，就连他自己，也感到越来越痛苦。意识已经完全无法保持清醒，眼前漆黑一片，不知道因为这个空间本来的颜色，还是他的视觉因为缺氧出现的问题。
……到此为止。
陆择言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似乎隐隐感觉到眼前出现了亮光，无数嘈杂的人声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耳朵里，他却什么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