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周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盯着桌面，眼里悲戚和愤怒两种情绪交错，最后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就是心悦的结局。”
“警察先生，你觉得老天爷公平吗？心悦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不仅如此，还有那么多人受过她的照顾，为什么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难得有问题能问住陆择言，但这一次，他也没办法回答。
世事无常，大抵如此。
就像别墅七尸案里，那个叫赵旭的孩子也是什么都没做错，却被迫一生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陆择言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那么，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真相的？”
当时警方调查过，最后确认沈心悦是意外落水身亡。然而，对于那三个人来说，想要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说他们救了人，却没来得及救活就够了。
一条人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得知心悦发生意外的消息之后，我一直不敢相信，那段日子，我已经想不起是怎么熬过来的。”周毅吸了吸鼻子，缓缓道：“直到后来，我发现了那个视频。”
“视频？”
“是的。你们知道吗？那三个畜生，在心悦离世后，居然没有删掉那个视频。”说到这里，周凛的眼里爆出一股狠劲儿，随即呵呵冷笑起来：“他们还在考虑，该怎么处理才能不暴露自己。”
陆择言突然想起，秦萧的父母曾经说过，秦萧和赵毅曾经在大三时闹过一次很大的矛盾，想必就是为了这件事。
“如果他们立刻删掉视频，从此夹着尾巴做人，也许我就不会发现。”周凛面无表情地说。
“可是很遗憾，我发现他们有些不对劲。因为怀疑，所以我找机会偷走了赵毅的电脑，然后看到了那个视频。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受吗？”
周凛突然抬起头，一字一顿道：“我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但是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动手？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陆择言道。
周凛嗤笑一声，道：“如果你的挚爱被人害死，别说几年，哪怕是一辈子，你也会想方设法报仇雪恨。其实，我本来是想筹备一个更周密的计划，不仅要让他们死，还要这三个畜生彻底身败名裂。”
“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说到这里，周毅突然呵呵笑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笑容很轻松，居然还用调侃的语气问：“警察先生，为了杀这三个人，我看了很多书，几乎所有的的推理小说，我都看过，我现在来考考你。”
“你猜，我最喜欢哪一个故事？如果你猜对了，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选择现在杀他，以及我是怎么做到的。”
周凛的笑容意味深长，隐隐约约带着一丝得意。
陆择言盯着周凛，食指屈起来，轻轻地敲起了桌面。叶久遥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陆择言开口了：
“福尔摩斯最经典的案子，《血字的研究》。”
周凛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过后，他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不愧是C城最年轻有为的刑警队长！”
“你是喜欢这里面的凶手吧？这个案子里的马车夫，为了自己的爱人不惜追到伦敦，最后杀死了那两个害死他未婚妻的人渣。你觉得自己和他很像是么？”
周凛脸上带着笑容，长长叹了一口气：“是啊，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和他太像了。”
“他为了自己的未婚妻报仇，我为了自己最爱的人报仇，就算隔了百年的距离，我也觉得非常巧合。”周凛自嘲地笑起来：“不仅动机相似，就连生的病都一模一样。”
陆择言一惊，难以置信道：“难道你……”
“这就是我下定决心杀人的原因。”
陆择言满脸的不可思议，叶久遥看了看他，有些疑惑。
“是动脉瘤。”
察觉到叶久遥的眼神，陆择言低声说道。即使专长并不是医学，他也很清楚，这种病很难治疗，手术风险非常高。如今的周凛估计只剩下半条命，不知何时就会被死神带走。
“那个该死的瘤子长在我的脑子里，一年前我就知道，如果动手术，我很可能会直接死在手术台上。”
“与其这样窝囊的死掉，不如将那三个畜生一起拉进地狱。”
“所以，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摸清了这三个的生活规律。正好，秦萧那家伙炒股失败一个人住，我就找机会混进了他的家里，安装了摄像头，又托人配了他家的钥匙。还有赵毅，他是这三个人里面最精明的。为了让他上钩，我告诉他，如果不来和我见面，我就把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
“他果然上当，居然还想反杀我。可他还是死在我手里。至于李子明，呵呵，那个胆小鬼，因为他最好对付，所以我才留他活到最后，作为谢幕！”
周凛的笑容越扩越大，残忍中带着一丝悲切：“他们不是想博人眼球，想出名吗？那好，我就让他们死得风光一点，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这样一来，他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说到这里，周凛越发激动，最后疯狂地大笑起来，但是他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脸滚了下来。
“我也不想死啊，我也想活下去啊！但老天爷既然这样不公平，那我说什么也要为心悦报仇！”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周凛的恸哭声回荡在其中，显得格外沉重。
陆择言在笔记本上写下最后一个字，深吸一口气，盖上了笔盖。
“任何事情都不能成为你杀人的理由。周凛，准备接受法律的制裁吧。”
听到这句话，周凛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一个字。
叶久遥始终保持着沉默。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带进来的那张合照上。
那上面的沈心悦笑靥如花，而周凛站在角落里，脸上没有半分笑容，只有麻木。
虽然当年拍的这张照片有些模糊，但如果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够发现，周凛并没有在看镜头，他的眼神在盯着另一个方向。
沈心悦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