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林韶倾过世之后,莲夫人便在夙府大摇大摆的住了下来。而夙弘苍,在短短半年内先是失去了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祖父,随后又亲眼目睹了自己生母的死亡,家里又来了一位心机深沉的“表姑姑”,处境可想而知。
彼时夙峥因为对南疆诸部作战勇猛,战功赫赫,被圣上亲赐为安国公,封地便是原来夙弘苍外公所属的封地邺城。一时之间夙峥风头无两,趁此机会他便把一直以来的林家军改为了夙家军,其用意昭然若揭。
趁着自己气势正盛,夙峥终于决定迎娶所爱“小莲”,丝毫不顾其原配林韶倾才刚刚过世半年不到。
莲夫人听到夙峥要娶她的消息时激动异常。距当初那个清俊的布衣少年笑着说要娶她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等着对方来履行当初的诺言。现在,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这让莲夫人怎能不激动?
当晚,莲夫人拉着年幼的孩子,又哭又笑了一整夜。
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喜事做准备,至于夙弘苍的意见,谁又会在意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的想法?
就在安国公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的时候,变故陡生。当朝天子忽然驾崩,太子继位,全国服孝,婚事便被这么搁置了下来。
因原太子身边的亲近之人与夙峥积怨颇深,新任天子又不是个能主事的性子,所以夙峥所处的形势瞬间危险了起来。
为了避免被人抓住把柄,夙峥只好暂缓了娶莲夫人为妻的计划。没办法,老国公对他恩重如山,如果自己在对方独生爱女尸骨未寒的时候再次娶妻,免不得会被朝中的仇家抓住把柄,狠狠地参上一本忘恩负义之名。此时新君刚刚继位,一切未知,万万不可出了岔子。
待到夙峥将局面给莲夫人说了之后,莲夫人虽然心中极不情愿,却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是自己使小性就可以改变的,只好委委屈屈地接受了夙峥的提议。
因着这事,莲夫人对林韶倾更是怨恨,人都死了还不让人安生。看到府中锦衣玉食的夙弘苍,再想到从小被人指指点点的自己儿子,莲夫人更加愤恨:凭什么那个贱人的儿子要什么有什么,自己的儿子却只能躲在暗处见不得光,连认祖归宗都做不到!
在这种扭曲的怨恨之下,莲夫人撺掇着夙峥将年幼的夙弘苍送入长安为质子,自己也终于在一年后成功嫁入夙府,虽然依然只是个侧室。夙峥到底顾忌良多,不敢给她正室之位。
“哪怕我只是国公府的一个妾,你这个孽/种还不是几次差点死在我的手里却依然拿我没有任何办法?就算你今天抓了我,只要老爷一醒,你还不是得乖乖地放了我?到时候你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莲夫人笑的张狂。夙弘苍再不忿又怎样?夙峥可是他的亲生父亲,难道他还想违抗父命不成?
身后的将领不禁为夙弘苍捏了一把冷汗,国公爷这些年对世子的忽视他们都看在眼里,对这个毒妇的宠爱他们也有所耳闻,倘若真的等这位安国公醒了,那形势可就不好说了。
就在在场的众人心里千思百转时,夙弘苍嗤笑:“不会有那一刻了。”
莲夫人还未明白他这话什么意识,就见一个丫鬟惊慌失色地跑过来。
“不好了,国公爷殡了!”
“你说什么?”莲夫人大惊失色。在场的将士也是惊慌至极,虽然早就传闻国公爷病危,甚至有人私下传言他就剩一口气吊着了,可是这未免也太突然了。
一时间场面变得混乱无比,将士之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面带惊慌,唯有夙弘苍丝毫不为之所动,甚至还面带嘲色。
莲夫人被这个消息搞得心神大乱,厉声呵斥:“究竟是怎么回事?国公爷怎么会突然……突然……”
那个丫鬟本来就被周围那些杀气腾腾的将士搞得胆战心惊,现在被一向严厉的莲夫人一吓,立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夫人饶命啊!是二公子!是二公子啊!”
“你这贱婢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公子怎么会害老爷。来人,把这个中伤主子的恶奴拉下去打死!”
“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那丫鬟显然是被莲夫人吓得狠了,登时面无人色,只知道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夫人,奴婢没有说谎,真的是二公子!二公子把药给国公爷喂下之后,国公爷立即就口吐鲜血,气绝身亡了!”
莲夫人听了那丫鬟的话却像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捂着心口难以置信,“药……药……”
旁人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徐嬷嬷做为下毒事件的主要执行者,却很快就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二公子喂给国公爷的那碗药,正是之前她们为了陷害夙弘苍,暗暗下毒的那碗,却没想到最终还是由夙峥喝了,亲手将他送上死路的还是他一直以来宝贝的儿子,真是莫大的讽刺。
看着失魂落魄的莲夫人,再看看面色晦暗不清的夙弘苍,徐嬷嬷忍不住哈哈大笑,“报应啊报应!这一切都是报应啊!”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就直接夺过旁边一个兵卒的武器,举刀自尽了。
自己当年参与了莲夫人谋害林韶倾的行动,这些年来也一直帮着她为非作歹,没少暗地里给夙弘苍使绊子。现在形势明朗,莲夫人败局已定,自己绝对难逃一死。与其之后生不如死,不如就趁现在自我了断,反倒也干净。
自己已将事情真相全盘托出,想来夙弘苍也不会太过为难我儿,只要独子能平安活下来,自己就算死也无憾了。
看着鲜红的血从徐嬷嬷的身下流出来,莲夫人忍不住尖叫出声,她虽然手上背负着人命,却从来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景,一时之间竟骇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就在众人被徐嬷嬷的死搞得措手不及时,一个年轻的男子忽然闯了进来,正是众人口中的二公子,也是莲夫人和夙峥的独子。
“娘,父亲他……父亲他……”他似乎被吓坏了,连话都说不清了,一过来就只奔着莲夫人过去。
他实在是吓坏了,好好的父亲就突然吐血了;然后他就听到了丫鬟的尖叫;再然后大夫冲了进来,却只是摇头,让他节哀;后来,他们又告诉他父亲是中毒死的,毒药是砒/霜,就下在他刚刚喂父亲喝的那碗汤药里。是他,是他亲手把父亲毒死了,是他害死了父亲。
这种时候他就只想着要赶紧找到莲夫人。从小到大莲夫人就是他的依靠,许多年来都是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他对莲夫人的依赖可想而知。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就只想赶快赶到莲夫人身边,只要到了母亲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
只是……
他朝着莲夫人冲过去,却发现一向注重形象的母亲此刻面如土色形容狼狈,而一直伺候在母亲身边的徐嬷嬷横尸一旁,鲜血浸透了周围大片的土地。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因为惊慌,夙铭的声音有些尖锐,不等莲夫人回答他就直接把所有的疑问全抛了出来。
“我本来去喂父亲喝药,可是父亲喝完药后马上就吐血身亡了,怎么会这样?”
“大夫说那药有毒,可药不是母亲你准备吗?怎么可能有毒?”
“还有徐嬷嬷,她怎么会死了?”
“还有现在,母亲你和大哥是怎么回事?这些将士都是谁调来的?”
夙铭平日里虽是个纨绔,可是向来只是沉迷酒色,溜鸡斗狗,从未干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连二世祖常做的强抢民女之事都没干过,更遑论是杀人了。何况死的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夙铭的惊慌可想而知。
岂料莲夫人对儿子的质问置若罔闻,口中只是呆呆地呢喃着:“药……药……”
夙铭察觉到母亲的不对劲,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矛头对准了夙弘苍。“大哥,你究竟对我娘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夙弘苍还未反应,之前那个叫拾翠的丫鬟便开了口,“二公子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怎么能怪世子呢?明明是夫人为了嫁祸世子不惜在国公爷服的药里下毒,岂料这碗毒/药竟被二公子你亲手喂国公爷喝下去了。”
夙铭被她的话搞得心神大乱,他想说这不是真的,母亲怎么会害父亲呢?可是周围人脸上冷漠的表情,面无人色的母亲,还有一旁徐嬷嬷血淋淋的尸体,无不在提醒着他这个残忍的事实。
“这不可能!我每天都会去给父亲喂药,没有人提醒我那碗药有毒,也没有人告诉我那是毒药不能给父亲喝。我进门时那个丫鬟还笑着跟我说药早就煎好了,就等我来了。怎么会……怎么会……”说到最后,夙铭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想来他也明白了其中的不对劲。
“是你!是你!”莲夫人却似乎忽然回过神来,脸色难看状若恶鬼, 指着夙弘苍浑身发抖, “是你毒死了你父亲!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牲,你明知道那碗药有毒还诱着铭儿喂他父亲服下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