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去冬来,天门山上的雪从未停过,风依然萧瑟。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山上那个小孩开始了,初晨举剑舞,夜下长灯读。
自从师父外出归来后,便开始教授白荼剑式功法,抄写文书同样也未曾落下。
师父在风雪中的一招一式,刻印在白荼脑海中,提剑长袭挥剑侧斩,白荼都可以模仿出招式套路却偏偏少了,剑式中的意。
久久不得剑中意的白荼,也曾询问过师父,不过师父只是自顾自的下棋,试图解开思崖的残局,从不理会白荼。
白荼每日练剑,苦读文书,就算是天赋不佳也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自己同样也要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并不是过街老鼠自己现在可是天门弟子。
虽然说沈云苏从未搭理过白荼,但白荼勤奋刻苦皆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时不时的还会,偷笑自己到底是收了个怎样的傻徒弟。
从一个同父母走失的孩童,又被人追打的乞儿,到现在懂事乖巧又刻苦练剑的天门传人。这样的遭遇也算的上是颠荡起伏。
“也好,天门之人也是时候,为自己的信念活下去了,自己家的债也算是还完了。”看着白荼笨拙持剑的模样,沈云苏停下了手中落下的棋子,自言自语的说道。
“荼儿,来。”唤来练剑的白荼。
白荼也有些诧异,自从外出回来后师父除了教了自己一套剑法,再也没有主动与他说过话,这今日又是怎么回事?
“师、师父,您有什么事吗?”白荼有些紧张的回答到。
“你觉得老鼠是好是坏?蜜蜂又是好是坏?”沈云苏莫名的问题,问的白荼有些不知所措。
只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师父,这老鼠偷吃粮食自然是坏的,但是蜜蜂采的蜂蜜香甜当然是好的啦。”
沈云苏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但很快恢复冷淡的神情,似乎对白荼这个回答,即在意料之中,又不是想要的答案。
“那你可知道,我们是好是坏,做的事情又是对还是错?”沈云苏接着问到。
“师父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违背自己本心的人不可能是好人。”白荼这次的回答沈云苏看上去甚是满意。
可不违背自己本心,又有几人做到就连这世间,武功巅峰的天门人沈云苏都做不到为自己本心做事,更何况是才十六岁的白荼。
沈云苏听完白荼这番回答,若有所思将身上的佩剑取下,交给白荼:“荼儿,此剑名古寒是天门山上千年寒石炼制,固有不染滴血不乱身心之能,你既然要保持本心此剑尤为的适合你,为师便先将古寒交给你,希望你能保持本心,不忘天门遗志。”
白荼双手郑重的接过古寒,剑身传来的寒冷却是要比山上的寒风,更加刺骨,白荼不安的心也被这股寒冷,安抚下来。
望着师父向草庐走去的背影,有些释然但更多的是消沉。
手持古寒的白荼,心神凝静逐步领悟剑式中的意,但还是感觉却少了些什么。
持剑屏息盘坐在思崖,任风雪肆意扑打在瘦弱的身体上,白荼依然不动。在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着剑式,时不时会出现曾经的往事和自己不配称为天门传人的想法,但很快被古寒的剑气驱散。
有的只是横刀立马,古寒剑下千万亡魂,在嘶吼着些什么,白荼附耳上前想要听清是什么,却又被一阵阵寒意击退阻塞,白荼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沉浸其中的失败中。
又是一年时间过去了,思崖上多了一个人形的雪人,厚重的积雪中传来一丝细微的气息,这雪人的中竟是有一活人。
诧然间只听,一阵剑鸣回荡山谷,衣衫褴褛身材瘦弱的青年破雪而出,苍白的肌肤上隐约有着几处伤疤,手中的古寒盈盈作响,这青年便是枯坐思崖一年之久的白荼。
对剑意的领悟,使白荼沉浸在一个唯心之地,血脉流动缓慢呼吸微薄,看似玄妙不可多言。这便是天门的独特之处,只有无私无杂,平稳的静心才可领悟的天门剑意。
听着外面的阵阵剑鸣,在草庐中的沈云苏知道,白荼成功的领悟了天门剑意,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干咳了几声想要出门看看自己的弟子,但又是被山上的刺骨寒风吹了回来。
沈云苏的身体自打外出回来后,手刃万人的场景一直出现在眼前,虽然很早就已经做好这样的准备,可未成想真正的屠戮万人,是多么的无情。心神略显衰退,就连曾经挺拔的身形也有些萎靡。两年过去了,一直是在思崖枯坐的沈云苏,也要回草庐中取暖避寒。
长长一个人发呆,又或者是在嘀咕着什么,像是在对什么人道歉般,直到白荼领悟剑意,成功出关后沈云苏,每日涣散的神情才有丝清亮。
“师父,徒儿领悟了,徒儿领悟了剑意。”白荼见思崖上没有师父的身影,兴冲冲的跑回草庐中边跑边喊着。
可一进屋中,躺在床上盖着棉被,脸上还有不曾见过的笑意。白荼愣住了,这人是师父吗?这个面容憔悴,身形佝偻气息微弱的人是师父吗?白荼直直的站在门口,不敢进不敢出。
那个永远都是,肩负日光每次都能给白荼带来希望的师父那个曾经的高大身影,什么时候变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风烛残年的老人。
那个白荼眼中的绝世高手已经不在,有的只是眼前气息微弱看似随时都会离去的老人。
白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一声干咳唤醒了不敢接受现实的白荼。
“咳、咳、咳,荼儿你来了。过来,来为师好好看看你。”沙哑的声音从沈云苏口中传出,勉强的抬起枯瘦的手招呼着白荼。
眼前的老人过于真实,但却那么的不想相信。
“师、师父,您、您怎么变成这样了,是徒儿那里惹你生气了吗?您是不是骗荼儿的,您起来,您起来,这个不好笑。”白荼缓慢的向床上的师父走去,眼中的泪水不停打转。说着说着,跪倒到床前,哭了起来。
沈云苏抬起枯瘦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痛哭流涕的白荼。一改往日的冷漠眼中尽是柔情的对白荼说道:“傻孩子,别哭了生老病死可是人之常情,没人能躲过去的。再说了临闭眼前能看到你领悟剑意为师走的也能安心了。”
“不师父,您不可能死的,您是我师父,您说过会保护我一辈子的,现在、现在我还、还。呜呜。”白荼想要辩解师父将要逝去的事实,可看到衰老的师父,一时语塞忍不住哭了起来。
寒风呼啸吹的门窗吱吱作响,白荼的哭声也逐渐失声,面对再一次要到来的离别,白荼显得束手无策,只能用声嘶力竭的哭喊企图能够挽回什么,可却是无事于补。
“我这一代,已经过去了,自从我将古寒交给你,你便是下一任的天门人,可你只是简单的通过了古寒剑的心性考验,真正的天门秘法你还没有习得,今日为师便破例传你天门秘传功法。还希望你能将天门传承下去,那样为师也能安心闭眼了。”言语中尽显悲凉不舍,以及对白荼未来道路的忧心忡忡。
“师父,您别说了,您好好养着,养好了身体在教我也成啊。”白荼眼含泪光的说道。
“我可等不了太久了。”沈云苏说完,从床上坐起,没等白荼反应过来,便单手将白荼拎起,双指连点白荼身上八大经脉,一股暖流从中枢缓缓流向白荼骸骨各处。
白荼盘坐地上,听从师命闭眼凝吸感受身内经脉走向,沈云苏见弟子白荼依然入定,双手化掌眼中流光四起,经脉逆流。
白荼顿时感觉,经脉中有着大量气力传入,脑海中莫名的出现各式各样的功法招式,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经脉流转不断,一股股暖意在心底升起。
白荼闭眼感受着体内中的改变,却不未曾见到,自己的师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本就是白发的沈云苏,更显苍老。
功法继承结束白荼睁开眼,看着眼前更加苍老的师父,坐立摇晃不稳,伸手扶住了师父,眼泛泪光。紧紧地将师父抱在怀中,就如同五年前,师父从虎三手中救下他时,那样紧紧的抱着。
白荼怀中的师父,虚弱不堪长喘着气,艰难的说着:“功法传给你了,至于领悟就要看你自己了,要记住日后下山未能领悟全部功法且不可暴露天门人的身份,要记住、记住啊。”
说完,沈云苏大口出气,眼神迷离。
“你我缘应到此,你的份还在以后。去吧荼儿。”沈云苏沉沉睡去,这次呼吸全无。真正的离去了。
白荼泣不成声,紧紧的抱着沈云苏的尸体,走出草庐将师父埋在思崖之上,长跪不起。
风雪还是无情肆虐,吹打在白荼脸上。双目无神跪在师父墓前。一日两日过去,积雪覆盖。
这次家还在,自己的家人不在了再一次感受到失去的白荼,行神木讷僵持的跪在墓前久久不愿离去。
如同他上山时说的那样,师徒本是缘却没有分。
一连长跪七日的白荼,起身收拾行装,手持古寒要离开天门山,继续在这偌大的江湖上浪荡,去完成师门的遗誓。
他记得,师父对他说的天门遗誓时,夕阳暄红映照在师父身上。师父还是冰冷的脸庞,语气中带着敬仰说着:“天门之人,立身于世,救民于水火,平天下不公事,安身立命,不争不异,天门历代为誓。”
他记得这些话,也记得那个形象高大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