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开学一个月后，分班终于完成，一到九是理，十到十四是文，我留在二班，而他也依然在十二班。
文理分科彻底将两批人分开来，我原以为，和他或许不会再有机会接触，哪怕偶遇也应成了奢侈。
直到在数学提升班的名单里，再一次看到他的名字：11、魏子扬。又是十一号，真巧，他和这个数字总纠缠在一起。
提升班是为部分偏科同学而设的，数学由我的老师教授，作为他的课代表，我自然要帮他管理报名的同学。
第一次上课签到，我坐在门边，听排队进门的同学们报着自己的名字，总要找上一会儿，然后打勾。
“魏子扬。”
我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径直落在他的名字后，打上了勾。
他在我身后落座，在我将练习题往下发时，托着脑袋道：“学霸，又见面啦。”
高二那年，我每天最期待的，便是晚自习前的那节提升课，喜欢的老师，喜欢的课程，身后坐着喜欢的人。
我总会提前到，而魏子扬后来也慢慢到得越来越早，一开始，他总客气道：“学霸，能给我讲讲这道题吗？”“学霸，给我对对答案可以吗？”“学霸，今天的题难吗？”
我也礼貌回应：“好啊。”
而渐渐的，他对我的语气变成：“辛泠，这个怎么做？”“辛泠，快把你的给我看看。”
我次次无奈：“魏子扬！你别抢我卷子呀。”
后来，我每日都在提升课前半小时，为他讲不会做的数学题，而他会自觉给我带一瓶酸奶，作为感谢，“酸奶给你，笑一个！”
每次讲题，我都十分认真，他常常被我的一本正经逗笑，“辛泠，你是给我讲题，不是给法官讲题，哪怕讲错了我也不会给你判刑的。”
我也次次被他逗笑，渐渐的，我再也不是那个只会做题的机器。
我和他，终于算是相识，他在我这里不再叫“十一号”，我在他那里，也不再是“学霸”，提升班像我们的秘密基地，我在那里慢慢变得开朗，他的数学成绩也不断提高。
我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这段时光，就连姜雨也奇怪道：“阿泠，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变得外向了很多，是和我玩久了吗！真好！”
数学期末考结束那天，他在我的教室门外叫住我，将酸奶递过来：“谢谢阿泠，这次好多题我都做出来了，喏，你的劳务费。”
“阿泠”，那是好朋友们对我亲昵的称呼，我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叫我，接过酸奶，我只觉得手指相碰那一瞬间的暧昧，几乎弥漫了整个走廊。
高三没有提升班，每个人都需要专心复习，记得魏子扬跟我说：“阿泠，你是我最最厉害的学霸。”
从那之后，冲刺高考那一年，除了偶尔相遇打个招呼以外，我们几乎没有其他接触。
全身心备战高考的同时，我也会故意在老师那儿看文科班的成绩排名，他的数学总是一次比一次考得好，我暗暗高兴：里面一定有我的功劳吧！
后来我才知道，也许，这和我并没有关系，是我自作多情了。
“辛泠！你还记得魏子扬吗？”一次等车时，李淼从身后拍拍我的肩膀问道。
“啊？”我疑惑。
她显得有些遗憾，对我说：“就是很久之前你问过我的那个人啊，原来你没去跟他认识啊。”
李淼好像并不知道我认识他，我很奇怪她为何这样问，便反问道：“怎么了？”
“哎呀，我还以为你当时加他了呢，你成绩那么好，长得又漂亮，他肯定喜欢你！我的小学同学和高中同学以后要是成了，多神奇啊！”李淼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托着脸颊，幻想着她描述中的画面。
我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跟着她笑了笑，正想同她坦白我和魏子扬认识的事，还未开口，李淼便脸色一转继续说道：“唉！不过他现在好像喜欢上我们班数学委员了，那个女生仗着自己数学好，官威可大！噢噢，你别多心，你和她不一样，你成绩好又谦虚，我就是突然遇到你觉得可惜，要是你在我们班就好了，还有她什么事！”
那趟车上，我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失落感占满了我的身体，我也想不明白，那年夏天篮球场上对视的一眼，怎么就记了这般久，我将与他有关的记忆在脑中尽数播放，暗暗下定决心，车到站以后，我不要再想起他。
我想，他也许并不知道，无形之中带给我的改变。
就像有人只是在路上无意间为小草踢开了那块挡住光的石头，本就没有意图驻足。
7
那天以后，关于他的日记本，整整四个月没有打开。
期间我也听到过关于他的八卦，说他和那个女孩互相喜欢，说他们高考结束就要在一起。
他们之间的喜欢人尽皆知，而关于我的喜欢，却只有姜雨知道，她总是苦口婆心劝我：“阿泠，你俩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必要太在意。”
话虽残忍，但姜雨说得没错，魏子扬的成绩，考上一本院校已是困难，而我的目标，从来都只会是全国名列前茅的华大。
我苦笑着回应姜雨：“我知道。”
再次打开日记本，是高考前的那个晚上，我写上：魏子扬，高三要结束了，你有想起过我吗？我真的要和你说再见了。
高考，我几乎得心应手，除了比平时略紧张一点，没有任何意外。
考试结束那天晚上，班长组织了毕业聚会，他卖着关子，说是和另一个班班长一起计划的，其实大家都猜得到，当初和十二班打比赛，两个班班长便成了好哥们。
“辛泠，你可是蝉联无数次年级第一的人，毕业了，不会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吧？”班长跟我说道。
我无奈笑笑，姜雨却已先替我回答道：“当然去！我们阿泠最平易近人了！”
我当然愿意和大家相处，只是我也担心，如果他来了，如果他和那个女生一起来了，我该怎么自处呢？
事实证明，越害怕发生的事，越容易发生，魏子扬来了，和那个女生牵着手来的，酒吧包房内顿时被起哄声填满，只有姜雨怕我难过，轻轻晃了晃我的手臂。
经过我时，他坦然与我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学霸。”
称呼又变成了“学霸”，我本想回应他，可张嘴才发现，竟是吐出一个字都难。
随后大家玩着游戏，唱着歌，喝着酒，仿佛一瞬间都冲破了高中的枷锁，变成了大人，放纵着自己。
我的目光总不自觉落向魏子扬的方向，他和那个女生不时谈笑着，看起来很般配，而我只能在黑暗里，放任自己窥视那束光。
“阿泠，你…没事吧？”姜雨被我的失神吓住了，她虽然知道我喜欢魏子扬，但她也没想到，我竟如此喜欢他。
“我…”已然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害怕自己的情绪暴露，告诉姜雨，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便独自离开了包厢。
我向来是所谓“好学生”的典范，不玩游戏、不喝酒，但破天荒的，我向服务员要来了几瓶，因为爸爸会来接我，所以我不担心自己喝醉。
总是那么拘束自己，总是那么畏手畏脚，如今什么事情都尘埃落定了，我凭什么不能放纵一次？
我为自己的矫情苦恼，不得不承认，只要他出现在我面前，就能牵动我的情绪，回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