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把煤球放进抽屉最里侧,顺手拉上校服拉链。宿舍楼走廊传来脚步声,他没抬头,手指在桌角轻轻敲了两下,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灯没开,窗外最后一点夕阳也被楼影遮挡了。他摸出训练手册,翻开第一页,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落。
“前进。”林野驯兽的声音响起
煤球蹲在抽屉边,耳朵动了动,没动。
“停。”林野再次发出命令,
煤球还是没反应。
林野憋着气把笔帽咬了一下,又松开。他低头看手册,上面抄着驯兽科教材里的标准指令流程:精神力引导、元素共鸣、动作同步。三步走,适用于所有御兽。
可煤球连第一步都没有反应。
他耐着性子试了三天。
每天晚上九点,熄灯后十分钟,准时开始训练。指令重复三十遍,精神力释放到指尖发麻,煤球最多就是抬头看他一眼,然后继续舔爪子。
第五十二遍“释放能量”喊完,林野靠上床板,闭眼。胸口闷,不是疼,也不是委屈,就是沉,像压着一座大山。
“不能放弃!”
他吁了口气,睁开眼,煤球正趴在他手边,脑袋搁在前爪上,眼睛半眯着,像在等他下一句。
“你到底能不能听见听懂呢?”他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桌面。
煤球眨了眨眼。
没叫,也没动。
林野没再说话。他翻出一张草稿纸,开始记:
9:15,喊“前进”,耳尖抖。
9:17,喊“停”,尾巴扫了两下。
9:20,精神力注入,体温略升,掌心微红。
写完,他盯着“掌心微红”四个字看了五秒,把纸折成小方块,塞进手册夹层。
第二天早自习,数学卷子发下来。
林野接过时,同桌瞥了一眼分数,嘴一撇:“52?我还以为你最近变了。”
林野没回应。
他低头看卷子,红叉从第一道大题一路标到最后一题,像一条走不通的路。选择题蒙对三个,填空题写了个公式,老师给了一分过程分。
他默默地把卷子折成窄条,再折,最后塞进抽屉最底下,压在训练手册下面。
课间操铃响,他没动。教室人走空了,他掏出手册,翻到昨天记录的那页,又添一笔:
“声音大小不影响反应。语调平稳时,耳尖抖动频率略高。”
他盯着这行字,笔尖顿了顿,作出判断又补了一句:
“可能它不是听不懂,是不想动。”
中午食堂,他端着餐盘绕到后排角落。饭是标配两荤一素,他把鸡腿夹给前桌张伟,换了一瓶矿泉水。
“你不吃?”张伟问。
“不饿。”
张伟耸肩,啃了口鸡腿,边嚼边说:“赵老师说,无阶御兽三个月内没觉醒元素力,就得退契约,清出驯兽科。”
林野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有点凉意,没有冒气泡。
“哦。”林野心里如坠冰窟,弱弱回道。
下午实训课,他抱着煤球去旧训练室。
那间在B区三楼尽头,墙皮裂了,门锁坏过一次,后来没人修,干脆挂着“待检修”牌子。高阶学生嫌破,低阶学生怕被撞见丢人,基本空着。
他刚走到门口,听见隔壁“307”传来爆响。
轰——
火光从门缝窜出来,带着热浪。
林野脚步一顿。
307是高阶实训室,玻璃墙,能看清里面。三个学生站成三角阵型,中间那只焰狐尾巴一甩,火球砸向靶心,木靶当场炸裂。
左边青鸾振翅,风刃切开空气,三道白痕刻在墙上。
右边迷雾豹蹲在角落,灰蓝毛发一隐一现,像雾里穿行,突然暴起扑向移动靶,爪影落下,电子计分屏跳出“精准打击”。
林野站在门外,煤球在他臂弯里动了动,爪子轻轻搭在他手腕上,像似在安慰他
他没进去。
转身往走廊另一头走,经过公告栏时,脚步没停。榜单更新了,他的名字还在倒数第三,红笔圈着,像钉子。
他记得赵老师昨天说的话:“林野,你御兽没元素力,自己练也是浪费时间。建议转普通科,别耽误前途。”
那时候煤球就在他口袋里,爪子贴着他掌心,微微发烫。
现在煤球钻进他的口袋里。
他走到尽头那间废弃自习角,门没锁,推一下就开。桌椅歪七扭八,黑板裂了道缝,粉笔灰堆在角落。
林野把煤球捣出放在桌上,打开手册。
“今天不练指令。”他轻轻地对煤球说,“我们换种方式。”
他从书包里抽出昨天的数学卷子,摊开。
“你看看这些错题,有没有反应?”
煤球歪头。
林野把卷子往前推了推。
煤球鼻子动了动,爪子抬起,轻轻碰了下第一道错题的选项。
那一瞬间,林野觉得它眼神变了,不是之前的懵懂,像突然盯住什么。
但他没动,也没出声。
煤球收回爪子,趴下,打了个哈欠。
林野把卷子收好,翻开手册最后一页,画了颗蛋。没上色,就一圈线条,中间写了个“?”。
他在下面写:
“你不急,我也不急。但我们,绝不能停下训练。”
晚上回宿舍,他把手册塞进枕头底下。熄灯后,煤球钻进他袖口,蜷成一团。
隔壁床的人在聊精英赛。
“李明那组肯定进复赛,迷雾豹昨天隐匿时间破了纪录。”
“你猜他们会不会碰上一班的雷鹰组?”
“差生组?别逗了,连初赛资格都拿不到。”
林野闭着眼,手指在床单上慢慢划,像在写什么。
第二天晨考,他提前二十分钟到教室。
桌上已经有人写好的题解,字迹潦草。他扫了一眼,发现第三步算错了。
他没改,掏出本子,自己重算。
算到一半,煤球从书包里探头,爪子搭上他笔杆。
林野顿了一下,把本子往它那边挪了挪。
煤球盯着题看,眼睛一眨不眨。
林野没说话,继续写。
最后一行写完,煤球爪子轻轻点了点那个错误的符号。
林野呼吸慢了一拍。
他没抬头,也没出声,只是把那道题撕下来,夹进手册。
中午,他去了图书馆。
不是自习区,是旧书区。架子高,灯暗,书脊上的字都快磨没了。他找“御兽行为学”分类,一排排扫过去。
抽出一本《低阶御兽应激反应研究》,翻开。
第37页有段话被圈过:
“部分无元素力个体表现出异常信息处理能力,尤以啮齿类为甚。其行为模式与‘纠错’‘修正’高度相关,但因无法量化,长期被归为无效案例。”
林野盯着“纠错”两个字,看了很久。
他掏出笔,在页边空白处写:
“煤球碰错题,有反应。”
合上书,他抱着它往回走。
路过公告栏,新通知贴上了:
“三个月内未觉醒元素力的御兽,将统一登记退契,截止日期:45天后。”
林野脚步没停。
回宿舍,他把书藏进床底,翻开手册,在今日记录下面写:
“可能不是不能发光。
只是光,不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
煤球趴在他手边,爪子搭上手册边缘。
林野伸手,轻轻摸了下它脑袋。
“再试一次。”
“这次,我换个方法。”
林野想了想,拿起笔,翻开草稿纸,莎莎莎……写下第一行标题:
《煤球行为观察日志·第7天》
然后停顿两秒,补了一句:
“不叫训练了,叫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