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妖夭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一些狰狞，而那个被她削掉头颅的军队首领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他只是任由那把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若不是头已经没有了，苏妖夭大概会看到他一脸平静的表情吧？
“她……是我的小姑姑。”
苏妖夭愣住了。
“那时候……我和父亲不在部落里，所以幸免于难。”他这样说着，似乎叹了口气的样子。
苏妖夭把剑放下了。
“对不起。”她也不知道是在和谁道歉，眼睛有些失神地凝视着天空，脸上有些若有似无的笑容，看起来想到苦涩的样子，“对不起……”
那位无头的首领就这样化作点点星光消失了，大约夙愿已经达成。
苏妖夭还是那样看着天空，许久许久才反应过来，面色淡淡地将长剑收起，拽过缰绳便翻身上马。
不久后她收到了来自武墨涵的信件，说自己因为“战功”，被嘉奖封了戍边大将军，赏了许多钱财什么的。苏妖夭看着那力透纸背的笔触，脑子里莫名能想到武墨涵写这封信件时牙根紧咬的表情，忍不住一笑。
笑完她就愣了一下，有些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过也就困惑了一瞬，她就把这点不太正常的行为丢在了一边。
左右也不会是自己有损失，顺其自然吧。
三年过去，寒城的事情仿佛苏妖夭人生中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她依旧是那副样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喝酒发呆，偶尔会出去走走。
只不过现在她会偶尔收到一些来自武墨涵的信件，大抵都是说一说自己在封地里遇到的趣事，一边弄得苏妖夭有些莫名其妙——
一边心里却又有些暖暖的。
“干脆搬到京城里去好了。”某一天苏妖夭喝醉了，靠在院中央的枯树下面抓着个小酒坛这样自言自语。
“你这几年天天不务正业。”那只红色的蜘蛛爬到了苏妖夭的头顶，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嘶嘶的说话声听着瘆人，“你这样的态度又怎么可能化解诅咒——”
苏妖夭用一声酒嗝打断了蜘蛛的唠叨，她胡乱地一挥手，满脸的不以为然：“一直活着有什么不好，我没事干嘛找死呢，你快闭嘴吧。”
于是苏妖夭就真的在京城里置办了一个院子，举家搬了进去——虽说是举家，其实也就她和花娘、大强三个人而已。
原以为刚搬进京城大抵是不会那么快有客人上门的，结果就在搬进来的第一个月圆之夜时，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少女就走进了院门。
苏妖夭躺在一根粗壮的树杈子上，隔着茂密的树叶静静地看着那个红衣女孩，没有出声。
她认得出那身新娘的礼服，也因此觉得这大概是个麻烦。
花娘招呼那女孩先住了下来，然后找到了她的老板：“我以为你会直接把她赶走。”“我干嘛把她赶走。”苏妖夭轻笑一声，仰头喝了一口，“送上门的客人干嘛不要。”
花娘有点惊讶苏妖夭的态度，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不是一直最讨厌新娘子……”
苏妖夭的确讨厌，因为她遇到过的很多事情都跟新娘子有关，而那些事情全都是悲剧。不过他已经守着这点糟心事折磨了自己那么久了……
“虽然不是很清楚苏姑娘究竟遇到过什么，但还是希望苏姑娘能放下。”武墨涵最近的一次通信这样写过一句。虽然被苏妖夭揪着怼了一句“你不是也没有放下你的仇恨”，但是他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一点。
要是有认识苏妖夭的旧人知道苏妖夭居然听人劝了，估计下巴都得吓脱臼。
“你应该知道，我可不会无偿帮你做事。”苏妖夭很大爷地翘着二郎腿，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
那红衣姑娘很端正地坐在她的身侧，和苏妖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女孩恐怕是某个官家小姐。
那姑娘红着眼眶，嗫嚅着小声说了什么，苏妖夭没听清：“你说了什么？”
“那……那个，我没有什么钱。”姑娘很委屈地看着她，就好像是苏妖夭对她做了什么似的，“求、求姑娘帮我一把，求求姑娘了。”
她说完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她面前，然后就开始嘤嘤哭泣。
苏妖夭冷眼看了她很久，最后还是有些不太爽地啧了一声，起身把她给扶了起来：“你先说说你想让我帮什么，答不答应是我的事情。”
那姑娘拿袖子把脸上的眼泪擦了个七七八八，眼睛亮亮地看着苏妖夭，一抽一抽地开始讲自己的事情。
“我其实是太宰府的人，我叫唐靓。我从小是和母亲一起住在京郊的一个小院子里的，母亲不受宠，父亲从来没有来看过她，我和母亲本来以为日子可以就这么简单地过下去的……”
“结果几天前母亲生了重病去世了，我回到京中的宅子里求父亲给笔钱安葬母亲，他也答应了的……我留在宅子里的时候嫡母亲也对我很好……”
苏妖夭挑眉，轻哼了一声：“大约是为了留你做点什么吧，小姑娘。”她看着唐靓瞬间又红掉的眼眶摇了摇头。
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明白，还真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一直不闻不问的女儿突然善待起来，想也知道不会那么简单才对啊。
“突、突然有一天嫡母亲把我叫进她的院子里，说要我代替嫡姐姐嫁给一个谢家的什么少爷。我不认识那个人，我不想嫁，可是嫡母亲威胁我，她说如果我不愿意，那我的母亲就无法入葬了………”
说到这里唐靓又开始哭，呜呜咽咽的哭声吵得苏妖夭有些脑壳疼：“别哭了！”耐不住语气凶了些，结果唐家这位小姐被吓了一跳，甚至哭到打嗝。
啊，麻烦死了。苏妖夭揉了揉太阳穴，很努力地忍住自己喝酒的冲动，放柔了语气哄她：“别哭了好不好？你把你的冤屈说给我听，我才可能帮你啊，是不是？”
她一抽一抽地打嗝，但好歹没再继续抹眼泪儿。
苏妖夭难得的耐心，静静地等她平复心情。
“冷静下来了？那就接着说。”
唐靓看起来也确实平静了些，脸上甚至挂了些恨意，虽然梨花带雨的脸表现出这样的感情看起来有些滑稽：“我没办法，我答应了。嫡母亲很高兴，她甚至给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我想与其在府中讨人嫌，出嫁也不是什么坏事，就配合着嫡母亲收拾准备。”
“嫡母亲把我送上花轿的时候我以为事情就结束了……”
苏妖夭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新娘子，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这姑娘恐怕是还没来得及到那个什么谢家就已经死了。
“我坐的花轿半路上遇到了受惊的马车，然后我就死了。”唐靓又抹了抹眼泪，一脸委屈。
嗯？
“你不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死的吗？”苏妖夭蹙眉，她没明白唐靓的重点。
唐靓直起身子扑到了苏妖夭的腿上，手扒着她的膝盖：“我是死后才知道的，那个马车是嫡夫人安排的，马车上有带刀的小厮！”
“是嫡夫人安排害死了我，那个谢家的小少爷看上了嫡姐，拿捏了嫡夫人的把柄要嫡姐嫁给他。嫡姐不愿意嫁，正好我来了，嫡夫人就像我代替过去。”
“然后安排我的死亡好指责谢家看护不力，手里拿捏了谢家的把柄，她自己的把柄就不会再威胁到她了！”
苏妖夭虽然觉得逻辑有问题，但也懒得多说些什么，只是歪了歪身子：“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弄垮太宰府？”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费些功夫。收入和支出不成正比的事情苏妖夭不是很乐意干，何况太宰毕竟官还算大的，若是没了，恐怕会引人注目。
苏妖夭一边敲着椅子扶手一边看着唐靓等她说话，结果这姑娘有些困惑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我只想让嫡夫人和嫡姐不得好死。”
哦，那好办。
苏妖夭眉眼带了些笑意，一手撑着脸侧歪头看她：“帮，我是可以帮，但你能够给我什么？我可不会做白工。”
“我……我可以为你当牛做马。”唐靓的泪刷地就掉了下来，然后泪眼婆娑地盯着苏妖夭，“只要姑娘能帮我完成这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