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入天牢。”
这四个字,没有丝毫温度,砸在殿内的金砖上,激起一片死寂。
禁军统领得了令,起身,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他身后的甲士齐齐上前一步,铁靴与地面的摩擦声,刺耳得让人心头发麻。
“谁敢!”太后猛地从凤座上站起,保养得宜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哀家是陛下的生母!是先帝亲封的皇后!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是要造反吗!”
她的呵斥中气十足,带着长年身居高位者特有的威压。冲在最前的几名禁军,脚步果然一顿。他们效忠的是皇帝,可眼前这位,是皇帝的母亲。这道无形的伦理枷锁,让他们不敢妄动。
禁军统领的动作也停滞了,他回头,用请示的动作望向谢绪凌。
谢绪凌没有再开口,但他往前站了一步。就是这一步,无形的压力便排山倒海般压向了那名统领,比太后的凤威更具实质的杀伤力。
“太后娘娘息怒。”
一道清冷的女声,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对峙。
慕卿浔走了出来,她先是对着禁军统领微微颔首,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而后才重新面向太后。
“娘娘说我们没有证据,以下犯上。那臣妇,便让您看个清楚,我们究竟是凭的什么,敢站在这慈安宫里,问您的罪。”
她的话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宫殿。
太后冷哼一声,重新坐了回去,她倒要看看,这个黄毛丫头能拿出什么东西来。不过是虚张声势。
“呈上来。”慕卿浔侧身道。
一名亲兵自殿外捧着一个黑漆木盒,快步走入,单膝跪地,将木盒高高举过头顶。
慕卿浔亲自上前,打开了木盒。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丹书铁券,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纸,和一本陈旧的账簿。
“这是什么?”太后嗤笑,“几张废纸,一本烂账,这就是你们的证据?”
“娘娘不妨仔细看看。”慕卿浔取出最上面的一封信,缓步走到太后面前,将信纸展开。
“二十年前,您尚在妃位,当时的太子,是恭亲王的长子,圣眷正浓。您为了给当时尚是三皇子的陛下铺路,暗中联络了一个江湖组织,让他们在京中制造混乱,刺杀朝臣,再将一切嫁祸给太子一党。”
太后的呼吸,骤然一滞。
“这个组织,便是黑莲教的雏形。”慕卿浔继续往下说,她的叙述平铺直叙,却比任何刀剑都来得锋利。“这封信,是您当年写给黑莲教第一任圣女的亲笔信。您在信中许诺,事成之后,您会动用家族的势力,助他们在南方立足。信末,盖的是您的私印。”
太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死死地盯着那枚小小的印章。那是她入宫前闺阁之中所用的私印,早就销毁了才对,怎么会……
“您以为销毁了印章,便万无一失。可惜,这位圣女,将您的信,当作了保命的符咒,一直珍藏着。”慕卿浔将信纸收回,“勾结邪教,干预储位之争。娘娘,这算不算第一桩?”
殿内鸦雀无声。
太后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辩解的言语。那段被她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往事,就这样被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至于这本账簿……”慕卿浔又拿起了那本陈旧的账册,翻开了其中一页。“这是内务府的总账。从五年前开始,您便以修缮行宫、采买贡品、赏赐宗亲等各种名目,从内帑中挪用了大笔银两。”
她顿了顿,报出一个精准的数字。
“不多不少,三百八十万两白银。这些钱,没有一文用在修缮上,而是分批次,悄悄地转入了北疆。接收这笔钱的人,叫张承业。”
张承业这个名字一出,太后的脸色,终于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
张承业,北疆叛军首领,也是她母家的一个远房表亲。
“豢养私兵,资敌叛国。”慕卿浔将账簿重重地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娘娘,这是不是第二桩?”
“你……你血口喷人!”太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却尖利得变了调,“这些都是伪造的!是你们谢家为了独揽大权,伪造出来诬陷哀家的!”
“伪造?”慕卿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账目可以伪造,银库的流水可以伪造吗?每一笔银子的去向,户部、内务府、钱庄,都有记录。只要陛下下令去查,三天之内,便能水落石出。”
“至于您说的第三桩,谋刺君上……”慕卿浔的语调骤然转冷,“姜维虽死,但他豢养在京郊别院的那些死士,我们活捉了三个。他们招认,是受了您身边掌事太监王越的直接指令,刺杀护国公,并在陛下的饮食中下毒。”
“王越,已经在天牢里,画了押。”
这句话,成了压垮太后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彻底瘫软在了凤座之上,凤冠歪斜,珠翠乱颤,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半分威仪。
王越是她的心腹,是她最信任的奴才。他竟然……
“保全江山?”慕卿浔步步紧逼,将信纸与账簿,狠狠摔在太后脚下。“娘娘,您看看这些!勾结邪教、豢养私兵、资敌叛国、谋刺君上!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灭族的死罪!”
“您所谓的为了陛下,为了江山,不过是谎言!”
“您不满陛下倚重护国府,不是怕谢家功高震主,是怕谢家挡了您垂帘听政的路!您引黑莲教入局,不是为了制衡,是想让天下大乱,好让您那个不成器的侄子,有机会浑水摸鱼!”
“您不是在保全江山!”慕卿浔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您不过是为了一己权欲,将整个萧氏江山,都置于火山口上!”
“啊——!”
太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猛地扑了下来,不是为了辩解,而是想去撕碎地上的那些罪证。
然而,她还没碰到纸张,就被两名上前的禁军死死按住了手臂。
“放开哀家!你们这群狗奴才!放开!”
她疯狂地挣扎着,金线绣成的凤袍在地上拖曳,沾满了灰尘。发髻散乱,钗环落地,那份经营了一生的雍容华贵,在这一刻,碎得一干二净。
谢绪凌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再次看向那名禁军统领,重复了最初的命令。
“带走。”
这一次,再无任何人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