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国师府。
深秋的凉意,已经悄然爬上了枝头,将庭院中的枫叶,染上了一层醉人的红。
谢绪凌披着一件厚厚的狐裘,半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手中,捧着一本古籍,看得津津有味。他的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明、深邃。
静姝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参汤,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国师大人,该喝药了。”
谢绪凌放下书,接过参汤,一饮而尽。那苦涩的药味,在他口中弥漫开来,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自从灵气消失,他变成一个“凡人”之后,这具曾经承载着神骨、历经百战的身体,便变得格外虚弱。风寒暑湿,稍不注意,便会病上一场。
慕卿浔临走前,特意请了太医院最好的御医,为他制定了详细的调理方案。每日的汤药、药膳,从未间断。
“阿浔那边,有消息传来吗?”谢绪凌放下空碗,淡淡地问道。
“回国师大人,”静姝恭敬地回答道,“一个时辰前,收到夫人的飞鸽传书。飞云涧之战,大获全胜。青州知府刘承业,已当众伏法。五万叛军,尽数被俘。”
静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和崇拜。
飞云涧之战的详细过程,她已经听说了。以一千破五万,这等辉煌的战绩,足以载入史册!而创造这个奇迹的,正是她的夫人!
“嗯。”谢绪凌的反应,却很平淡。
这个结果,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亲手调教出来的阿浔,若是连这点小场面都应付不了,那才叫奇怪。
“夫人还说,她已经派人,去接触西凉公主拓跋明月了。”静姝继续汇报道。
谢绪凌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阿浔,总是能和他想到一块儿去。
“国师大人,”静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您真的相信,那个西凉公主,会心甘情愿地,帮我们对付她的舅舅吗?”
在静姝看来,拓跋明月虽然和国师府签订了契约,但血浓于水,她怎么可能,真的为了利益,去出卖自己的亲人?
“她会的。”谢绪凌的语气,十分笃定。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一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永远知道,该如何选择,才能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谢绪凌耐心地解释道。
“拓跋明月,是西凉王最宠爱的女儿,但她,终究是个女儿。在西凉那种崇尚武力的地方,女人的地位,并不高。她想要在未来,掌控自己的命运,甚至,掌控整个西凉,就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外援,和足够强大的实力。”
“而我们,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的舅舅,西凉大将军,手握重兵,功高震主,早已是西凉王的心腹大患。拓跋明月帮我们,除掉她的舅舅,一来,是向我们示好,履行契约;二来,是为她的父王,清除政敌,巩固王权;三来,她可以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接管大将军手中的兵权。”
“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静姝听得目瞪口呆,她这才明白,原来这看似简单的交易背后,竟然还隐藏着如此复杂的政治博弈。
国师大人的心思,果然,深不可测。
就在这时,影一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庭院门口。
他的脸色,有些凝重。
“国师大人。”他单膝跪地,呈上了一份用火漆密封的密报。
“北境,八百里加急。”
谢绪凌的眼神,微微一凝。
北境,是镇北王府的根基所在,也是大周最坚固的屏障。能让魏延和王陵,动用八百里加急地,绝非小事。
他接过密报,拆开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西凉大将军拓跋宏,亲率二十万大军,陈兵黑山要塞。同时,西凉境内,出现大规模‘拜火教’信徒暴乱,焚烧官府,抢掠村庄。西凉王,已下令,命拓跋宏,即刻回师平乱。”
谢绪凌看着这份战报,眉头,渐渐蹙起。
“国师大人,怎么了?”静姝紧张地问道,“是西凉人,打过来了吗?”
“打过来了,又……退回去了。”谢绪凌将信纸,递给了影一。
影一看完,眼中,也闪过一丝困惑。
“这……是什么意思?拓跋宏集结了二十万大军,跑到我们家门口,耀武扬威一番,然后,又因为国内的暴乱,灰溜溜地回去了?”
这听起来,简直就像一出闹剧。
“太巧了。”谢绪凌淡淡地说道。
“是啊。”影一点头,“早不乱,晚不乱,偏偏在拓跋宏大军压境的时候,西凉国内,就发生了暴乱。这就像是……有人在暗中,配合他演戏一样。”
“而且,”谢绪凌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这个‘拜火教’,出现的,也很蹊跷。”
“我记得,墨家的情报里,从未提到过,西凉有这么一个成规模的教派。”
“是。”影一回答道,“属下也觉得奇怪。一个能煽动起大规模暴乱的教派,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它一定,潜伏了很长时间。”
谢绪凌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他想起了,当初在京城,被他亲手粉碎的,柳太后和了凡大师的阴谋。
利用宗教,煽动民心,制造混乱。
这手法,何其相似!
难道,那个藏在柳太后背后的人,不仅将手,伸到了青州,还伸到了,遥远的西凉?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人的能量,就太可怕了。
“国师大人,您是怀疑,这份战报,是假的?”静姝问道。
“不。”谢绪凌摇了摇头,“战报,应该是真的。拓跋宏,确实集结了二十万大军,也确实,因为国内的暴乱,而退兵了。”
“只不过,这场暴乱,很可能,就是他自己,或者说,是他背后的人,一手策划的。”
“自己策划暴乱?”静姝和影一,都愣住了。
这图什么?
“图一个,名正言顺的,‘退兵’的理由。”谢绪凌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集结二十万大军,陈兵边境,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攻打我们。而是,为了试探。”
“试探我们的反应,试探北境的兵力部署,试探我这个国师,是否真的,如外界传言那般,病入膏肓,无力回天。”
“而现在,他试探完了。他需要一个台阶下。于是,‘拜火教’的暴乱,就恰到好处的,发生了。”
“他可以对外宣称,是为了稳定国内局势,才不得不放弃攻打大周。这样一来,既保全了颜面,又达到了试探的目的。”
“好一招,金蝉脱壳。”
谢绪凌冷笑一声。
这个拓跋宏,倒也不完全是个莽夫。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影一问道。
“静观其变。”谢绪呈重新拿起那本古籍,神情,恢复了之前的淡然。
“他想演戏,我们就,陪他看戏。”
“传令给魏延和王陵,让他们,加强戒备,但不要主动出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是。”
“另外,”谢绪凌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书页上,“让墨鸢,帮我查一查,这个‘拜火教’的底细。”
“我要知道,它的教义是什么,首领是谁,又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发展出如此庞大的信徒的。”
他有一种感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拜火教”,将会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所在。
而就在谢绪凌,在京城,遥控布局的时候。
远在青州的慕卿浔,也遇到了一个新的“麻烦”。
一个,让她感到,既头疼,又有些哭笑不得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