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手里的话筒因为方才看到柏羡时过于紧张不小心被我按开了,会场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段似乎毫无违和的对话。
我登时一惊,看着站在我不远处的柏羡,急忙想走过去和他解释。但靳薄星握住我的手腕阻止了我的步伐。
问我在说什么时他狠狠瞪着柏羡,此刻才把视线转回到我的身上。
他恶劣地笑了一下,不容分说地顺着我的手举起话筒,凑近一字一句地说:“不好意思祝愿小姐,我不喜欢你,这是我第二次回答了。”说罢挑衅地看了眼柏羡,而后带着残酷又惋惜的神情直视我。
第一次是不知多少年前某次打着游戏旗号的试探,我自己都不太清晰的回忆没想到靳薄星一直记着。
巨大的绝望一瞬间淹没了我。这段对话怎么听怎么像我痴心不改追求靳薄星,本就不知道如何面对柏羡的我更加手足无措。
那句“喜欢”我是盯着柏羡说的,我相信靳薄星并没有误会我是在说喜欢他。但正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一点,靳薄星才最明白怎么伤害我。这就是他,要求我和他保持距离却又不允许我彻底逃离,永远掩盖不住的劣根性。
这时柏羡对着靳薄星礼貌一笑,低头按开手里的麦克后抬头说道:“靳同学真幽默,我想主持人说的喜欢是在表达对节目的欣赏。的确是很精彩的节目,相信到时台下的同学们都被点燃了情绪,刚好可以让我借东风进行一段枯燥的演讲。”声音温和,但足够全场所有人听清。
他在替我解围。
这个认知让我更抑制不住汹涌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靳薄星似乎怒气冲冲地提着吉他走了,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但我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了。
幸好终于再次见到你,柏羡。我好想你。
心绪不定地走完整场排练,来不及换下衣服就提着裙子四处寻找柏羡的身影。
「小愿。」
柏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转过身的一瞬间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又是他先找到我。
方才急着寻人,现在真找到了反而生出一点近乡情怯的情绪。
他身边还有我的位置吗?刚才的一场闹剧后他是怎么看我的?
大脑一片混乱,时隔两年后再见面第一句话不是寒暄也不是表白,是我脑抽的一句:
「早知道先把礼服换下来了!」
「……你穿着很漂亮。」
柏羡也被我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噎住了。
「可我怕万一你不敢抱我了怎么办?」
「啊…这有什么联系吗?」
「因为朕想摸摸你的头发却只摸到冰冷华丽的珠翠?」
我靠台词接得过于顺口了!都怪系统成天自动循环甄嬛传!
意识到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后我立马脚下抹油企图原地消失,不料被柏羡反应更快地拉回去,禁锢在他怀里。
「所以这算是暗示吗?」
柏羡把下颌抵在我头发上,轻轻叹了口气。
我立马心领神会,他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
希望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这是当初他走之前我们约定好的。
我缓缓将手搭上他的背,用力地回拥。
「真的超级喜欢你……真的。」
这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拥抱。好像纯情过了头。
手机震动了两声,我枕在柏羡的臂弯里顺势低头解锁屏幕查看,是程慕不知道等在哪个角落偷拍到的一张图。
点开照片,两个人亲密地拥抱在一起,男孩的眼眶微微发红,搭在女孩背上的手崩起青筋。
那是我和柏羡。
但我并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感,柏羡显然是在克制着力气,可明明这个笨蛋情绪和我一样澎湃着。
我使劲往柏羡怀里钻,闷声说道:
「你抱我抱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柏羡你是不是不行?」
柏羡又好气又好笑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而后他从善如流地、终于直面自己滔天的感情,用力把我扣进他怀里。
「衣服蹭脏了可不能怪我……」
「嗯,都是我的错,小愿的话永远是对的。」
11
第二天学校论坛果然铺天盖地都是前一天彩排的事,甚至有好事者整理出自大一起所有我和靳薄星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的照片排出时间线,妄加揣测编排出他们想听的故事。
什么我痴心纠缠多年未果、离间拆散靳薄星和他的前女友等等,甚至还有前女友本人开贴内涵我。如果我不是当事人之一我真的要信了。
我只觉得荒唐又好笑,托靳薄星的福,我头一回感受到明星的待遇,开始饶有兴趣地欣赏各方豪杰的脑洞。
只是我还没刷完一半,就发现帖子被删除了,主页半天也刷不出来半条我和靳薄星名字并列的抑或是开贴辱骂我的标题。不过反倒刷出不少揣测我和柏羡故事线的帖子。
我回头看了一眼抱着电脑假装一脸严肃的柏羡,扑哧笑出了声。
「你怎么还删人家的贴啊,越活越幼稚哦柏羡先生!」
「因为爱情让人变得幼稚?」
假正经的柏先生放下电脑,好好的大沙发不坐,非要挤到我的懒人沙发上来:
「留下的这几条写的不错,你也可以看看,咱俩借鉴一下。」
看着柏羡高深莫测的神情,我低头细细查看他到底留下而什么帖子,一个标题写着【柏羡x祝愿BE】。
他居然会放这种帖子一条生路?我带着疑惑点开,两分钟后满脸通红地迅速关上。
没人告诉我be也可以指bed ending啊!一点进去就被疾驰而来的交通工具创飞了!
正当我和柏羡打闹时,靳薄星姗姗来迟打来电话,要和我解释论坛上那位前女友挂我的事。
我打断了他,我对这件事的真相没有那么感兴趣,他在和谁纠缠也与我无关。
我有我自己的澄清计划。
「借柏先生帅脸一用。」
「乐意至极,祝小姐。」
片刻后,论坛首页更新出一张照片并瞬间被顶到榜首。
照片里我左手轻轻捏着柏羡的耳朵,脸也亲昵地贴着他的;柏羡则纵容我搞怪的动作,手伸到后面扶着我的腰。
「无奖竞猜公布答案:正牌男友是柏学长,和靳同学只是邻居哦。(论坛里那位整理时间线的同学求你联系我一下,动手能力好强下次一起参加比赛!)」
评论区里被问号和感叹号淹没,任谁也没想到我会用这样的方式正面回应。
毕竟在学校里这几年活动没少参加,直接接触的人也不少,我的友军纷纷抵达战场下场帮我澄清。带过的学弟学妹们也在为我据理力争。
「哇,祝小姐的人脉很广啊。」
我可以继续插科打诨胡言乱语,但在这一刻,我很想把一些我曾经不好意思宣之于口的话都说给柏羡听。
我为什么会四处跑参加比赛、为什么不怕麻烦带着学弟学妹们、为什么执着地要在本校继续读研……因为我想无限地靠近他。在身边没有他的日子里,我活成了他的样子。
他用离开让我冷静下来学会变得坦率一点,那就让我用前所未有的坦诚和诚挚的勇敢留下他吧。
在我认真反省自己,和柏羡坦白完一切后,系统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天喜地的音乐声。
「恭喜祝小姐,任务达成!系统正在自动升级中,稍后您可以选择是否继续绑定,祝您生活愉快!」
原来最后的关键在于我需要直面自己的怯懦并且真正释怀。
困住我的不是靳薄星,更不是柏羡,而是我自己冥顽不灵的心。
真正能影响我的只有我自己。
正思索着,我余光中瞟到柏羡心虚地摸着自己的鼻子。
「你是不是能听到系统说话?」
我跳到柏羡的背上,作势勒住他的脖子逼问他。
「其实这个系统是我毕设的软件……我出国了,就想让它陪在你身边。本来在犹豫要不要启用,但看你状态很差,最后还是没经过你同意就启用了。」
柏羡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我时常精神恍惚,慢慢陷入对自己持续的怀疑中。柏羡此行求学是一方面,给我空间是另一方面,但无论出于何种角度都没有想让我陷入自我否定的漩涡。
「你知道当初离微笑抑郁症有多近吗?我差点想丢下一切直接飞回来。」
这个软件最初的灵感就是来自于我。他坦白报道日那天并不是我们初见,在那之前他就见过我,听程慕谈起过我。起初照顾我只是应了程慕的嘱托,但在相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思。所以他在察觉到我习惯性把所有事都一个人默默消化后,他想帮帮我。也想让更多像我这样、甚至比我状况更严重的人能慢慢学会打开心结。
「当初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人,没经验,很多事情上处理得还不成熟。说好不给你压力到最后还是让你难过了,你能原谅我吗,小愿?」
喉咙仿佛塞了一个硬块,鼻尖也发酸。
原来他从来没有因为生气远走高飞,他一直在身边陪着我。
他说要我原谅他,可明明他是来救我的。
我向上,拥抱住我的神明。
我曾以为星星常亮,柏树不能长生;但如今才发现,原来星星也会暗淡,而我的柏树却同我长青。
那些靳薄星没说的事
又一个失眠的夜。
靳薄星自虐一般回忆着和祝愿的过去。
从什么时候和祝愿踏上了岔路呢?或许从他意识到自己对祝愿的感情后,第一步就踏错了。
他不是看不懂祝愿的眼神。从小缺失父爱母爱的他对于爱慕的情绪比任何人都敏感。他怕祝愿对他是怜悯,又怕祝愿不会怜悯他。
所以他用了一个很错误的方式,强硬地把自己包裹起来,在喜欢的女孩面前打造了一个错误的人设,他变得很多事情不知如何开口、更不敢开口。
高考完那个暑假他拒绝一起去旅行,是因为他不想和程慕分享祝愿,他应该单独和祝愿两个人去旅行才对。
为祝愿曾经说过的梦想,他亲自去奶茶店打工考察,却在看到丢下他选择陪程慕旅游的祝愿跑来看他后端起架子假装没看到她。可惜再抬起头时,祝愿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讨厌祝愿家教的小男生总缠着她,讨厌围绕在祝愿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个叫柏羡的家伙。
靳薄星承认自己初入大学时沉迷于声色犬马,太多新鲜的事物让他把注意力从祝愿身上挪开了。
童年的不幸虽然没有让他变得抗拒来自外界的爱意,却让他格外在意想要留住众人的视线。所以他很多该拒绝的时候没有拒绝,任绯闻缠身。
是他亲手斩断了他和祝愿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他留下了巨大的空隙让柏羡得以走近祝愿。
靳薄星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柏羡以各种各样道貌岸然的名义和祝愿每天待在一起,而他激烈的阻止只会把祝愿越推越远。他想起从前祝愿误会他和学姐的关系时会格外关注他,于是他做出了那个让他终生后悔的一件事。
他接受了追他最猛烈的那个女生,想让祝愿来质问他,让祝愿产生和他一样的危机感。
但他怎么忘记了,他的祝愿一直在被这种危机感包围啊。
他幡然醒悟了,代价却是失去祝愿。他早早和女生分了手,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缠着祝愿。
直到柏羡出国离开,他在想是不是上天又给了他一次弥补的机会。
他的示好没有被祝愿回绝,虽然没过几天祝愿又重新和他拉开距离。
于是他又邀请祝愿一起去小时候去过的寺庙祈福。
祝愿亲手系上的红布条像潘多拉的魔盒,靳薄星几次挣扎,还是偷偷接下来去看上面的字。
顶端写着bx两个字母,下面写上了满满当当的祝福。
bx,薄星?
靳薄星感觉自己双手颤抖起来,呼出一口滚烫的气。读到布条底端,上面画了一颗小树。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原来她的未来已经不打算加上他了。她的祝愿不是为他,他的祝愿再不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