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妄深在前面引路，贺如雪在后面跟着，经过寅元道长的冰棺附近时，李妄深驻足看了两眼，然后继续带着贺如雪朝着竹林小径的深处走去。
贺如雪想知道，清心断念咒能把一个人的爱意消除到何等程度，她追上去，问：“刚刚你在莲池那边对我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李妄深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回答：“教了贺司丞一招万仞飞鹰，有何问题？”
“那……扶风湖畔，就我们被水冲到那里去的……晚上……”贺如雪结结巴巴地说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妄深有些茫然地回答：“发生了什么？一夜平安无事，不过第二天我遇见了只白狐，与方才那只妖狐，颇为相似。”
贺如雪这才真正死心，入土为安，树碑定棺。
她尴尬地低着头，跟着李妄深走到了瞬生莲池边。
万羽站在池边，见她到来，一言不发。
“时间不多，属下尽力而为。”李妄深对万羽行礼，飞身入了莲池。
兰舟扇在池中纷飞，时而银针齐发，时而飞叶镖漫天飞舞，莲花在池面生生灭灭。
贺如雪看得入神，想起李妄深说的话，唐门武功练到位，入门就是摘下瞬生莲池里任意一朵莲花。初有所成，是三招之内摘下三十六朵莲花。小有所成，一招！
所谓小有所成，唐门仅有四个人办得到，想不到李妄深的师父如此厉害。
半个时辰过去了，李妄深与莲花缠斗得难解难分，至多一招三十朵莲花，已经将“天雨兰舟”“西子拂袖”“万仞飞鹰”等扇剑绝技用到了极致。
小池中招摇的莲花甚为得意，花瓣一张一翕，仿佛刻意要气李妄深一般。
“爹……师父，瞬灵是什么东西？”贺如雪低声问父亲。
万羽指着莲池，解释道：“赋魂珠源于女娲抟土造人所用神壤，扶风门常年用赋魂珠为所造的神兵利器创造器灵，剑有剑灵，扇有扇灵，这些器灵与主人心意相通，无法脱离器物。”
李妄深的身体透出些许华光，他似乎发现了自己身体发生了某些变化，每当他屏气凝神，运气于丹田，竟有股超越内力的力量从他经脉中激发出来。
刹那间，他转扇如风，扇针天女散花，三十一朵。
万羽有些欣慰地看着李妄深，继续说道：“关尹子所造的瞬生莲池，用赋魂珠取了九万朵莲花的精华，化出了一个池灵，又用了九万朵昙花喂养池灵，池灵妖变后，成了精。此精被取名为瞬灵，性情与关尹子极为相似，若有人能降服它，则任凭主人差遣，否则就化为莲池，戏弄后生。瞬灵大概是唯一一个不思仙位，不求进取，更不害人的妖精。”
李妄深的扇子，还在池中纷飞，但依然是三十一朵。
“听寅元说，当你降服瞬灵那一刻，时间会变得很慢很慢，慢到一朵花开仿佛用尽了一生。那时候，你看透了生死，堪破命运，瞬灵才觉得你配得上成为它的主人，但寅元说，瞬灵认为除了关尹子再无真正的主人，之后那些征服者，它引以为知己罢了。其实，我至今也没见过瞬灵，只有瞬灵的主人才能看见它。”
离一个时辰，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李妄深依然毫无进展。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原本淡定自信的李妄深也开始有些着急了，出招越来越不稳定，池面水花乱溅。
万羽有些失望地摇摇头，纵然李妄深是寅元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再加上唐旧的妖力相助，至多不过三十一朵莲花。
依旧堪不破瞬生莲花的奥义。
眼看时间就要到了，李妄深收起兰舟扇，站在池边，有些沮丧地望着池水。
三十六朵莲花盛开，仿佛在嘲笑李妄深。
贺如雪看他们两人束手无策的样子，想到唐旧的威胁，如果真的不行，李妄深的身体要被唐旧占据，爹爹未必有办法能救李妄深。
解甲归田，真的是能办到么？
她跟在万羽身边多年，知道万羽的脾气，李妄深不是万羽在乎的人，纵然有几分惜才之意，可真到了紧要关头，万羽定然是要放弃他来保全自己。
贺如雪不懂做父亲的苦心，她又看了一眼李妄深的侧脸，想起在宜梁寺百合花田中发生过的事。
命运一早注定会纠缠的两个人，若只剩自己，还有什么意思呢？
“李司丞，你记得教我的万仞飞鹰么？”贺如雪拔下银钗，走到他身畔，微笑着问。
李妄深点点头，不久前的事情，自然记得。
这一招，化扇为剑，使到极处，依旧是三十一朵，他已经尝试了五次。
银钗化为长剑，贺如雪随意地挽了个剑花，决定赌一把。
“我没学会，李司丞再手把手教我一次吧！”贺如雪对李妄深说。
万羽不知贺如雪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李妄深皱起眉头，有些不情不愿，想推辞却找不到什么好理由，眼看时间快到了，还有闲心教贺如雪，他不知一旁站着的万统带是何观感。李妄深看了万羽一眼，见万羽没有任何表示，只得对贺如雪点点头。
贺如雪握住剑柄，将手背主动贴到了李妄深的掌心，李妄深碰到她肌肤后，手腕上的汗毛触电般竖了起来，心砰砰地跳得快了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不过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请李司丞赐教！”贺如雪见他发呆，不知在想什么，礼貌地提醒了一句。
李妄深的手将贺如雪的手包在掌心，扶着她的腰飞进了花池中，李妄深习惯性运气起力，转动桡骨，以骨带劲，贺如雪能感应到他体内涌动的妖力，随着他手腕转动，青雘的灵力灌注于手腕，以闪电般的速度，长剑挑花。
正如万羽转述的那样，时间真的慢了下来。
她一扭头，看着李妄深，两人几乎贴着脸，贺如雪连他面颊上的汗毛都清晰可见。
演武场上初相见，到此时此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李妄深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里化成一汪春水。
是爱啊，终不免一死。
是你啊，亦难免一别。
李妄深慢慢眨了一下眼睛，睫毛一张一翕，他看见三十六朵莲花汇聚成一朵，所有的池水灌入莲花中，莲花幻化出另一个贺如雪，走到他的面前跪下道：“李公子，瞬灵听凭差遣，至死方休。”
贺如雪落地时，恼怒地喊：“瞬灵，你为什么长成我这样？”
“他想要你天天陪着，我可没本事控制你，只有变成你咯！”瞬灵贱兮兮地回答。
“李妄深，你个混蛋！”贺如雪“啪”一巴掌甩在李妄深脸上。
李妄深一脸不解，他不懂贺如雪为什么要打他，看在万羽的面子上，他没有发作，冷冷道：“请贺司丞自重！”
贺如雪被他这句话给说懵了，瞬灵笑嘻嘻地蹭到她身边，说：“哎呀，空有那么多灵力，没有实打实的功夫，都是花架子。”
万羽叹了口气，走到李妄深身边，说：“别耽误时间了，我们去宜梁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