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如柳叶的狐眼中绽放着殷红的光芒，竹林上方的九尾狐腾挪跳跃，身形快到几乎看不见。
李妄深拽住拂晓别，警惕地盯着九尾狐。
他认出了这只狐狸，是扶风湖遇见那一只。
可是，彼时的九尾狐，孱弱得与普通狐狸并无区别。
李妄深当机立断，做了下令“放箭”的手势，然后顺着树干跳到更高处的树冠。
竹林四面八方的箭如天降暴雨般射向徐来。
就在蟒蛇朝着李妄深快速爬去的时候，九尾狐从天而降，血红色的舌头舔了舔毛茸茸的前爪，露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你竟阴魂不散！”徐来化为蟒蛇，从树干的缝隙间钻出去，灵活游走顺利避开了无数箭支，一抬头看见九尾狐，吐着蛇信子，恼怒嘶吼道。
九尾狐并不理会它，腾空一跃，雪白色狐毛下幽幽绿光，衬得殷红的瞳孔万分妖异可怕。
蟒蛇逃命一般，竟呲溜躲到了李妄深的背后，直立起身子，在李妄深耳边，蛊惑地劝道：“你要是抓住那只狐妖，可是天大的功劳！”
说是迟那时快，九尾狐闪电般冲到了李妄深跟前，前爪踏着李妄深的肩，张嘴就咬住了蟒蛇的七寸，那蟒蛇被咬得毫无招架之力，用劲卷上九尾狐，九尾狐毫不松口。
李妄深本想坐山观虎斗，突然想起了万羽的话，要将徐来杀无赦。
他拽着的别拂晓，在举或者不不举之间犹豫。
似乎徐来身上，有个未被堪破的秘密。
蟒蛇与九尾狐纠缠到了地上，九尾狐死死咬住蟒蛇的七寸，蟒蛇断断续续地冲着李妄深哀求道：“救救我，李妄深！我可以成全你的任何心愿！”
李妄深摁动机关，拂晓别的鞭身张开鳞片，簌簌射出连着细丝的银针，扎在蟒蛇中段蛇腹，九尾狐凶恶地瞪了他一眼，李妄深随着蟒蛇缠动的反方向，手腕一送力，银针撕下一大段蛇腹上的鳞片皮肉。
“嘶嘶嘶……”
九尾狐一爪踏住蟒蛇的下半段，咬着蟒蛇七寸用力一拽，将这条碗口粗的蟒蛇活生生拽断，蛇尾断口出冒着幽幽的绿色妖气，那妖气的颜色比九尾狐皮毛下的绿光要深一些，断尾在地上疯狂扭动。
而被九尾叼在嘴里的蛇头部分，早就在拽断时，耷拉了下来，只有一抽一抽的扭动，盘缠在九尾狐身上的部分也都松懈了下来。
九尾狐咬开蟒蛇的七寸，用爪子刨出血淋淋的蛇心，蛇心还在微弱的跳动，九尾狐一口吞下蛇心，舌头满意地舔了嘴巴一圈，将嘴边的白毛染成了红色。九尾狐回头瞥了李妄深一眼，一甩蓬松的九个大尾巴，朝着圆月一跃而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妄深看到这个动作，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这场面的血腥程度，胜过最凶残的杀人犯。
“唏律律！”
万羽策马疾驰而来，身后还跟着两队金吾卫，身上铠甲的声音沉闷作响，他的马跑到李妄深面前，被他用力一拽，扬着蹄子嘶鸣了几声。
“贺司丞呢？”万羽扫了一眼满地血污，厉声质问。
李妄深抬眼看着万羽，摇了摇头。
王捕快这时候上前一步，双手抱拳道：“贺司丞并未与我们一起，李司丞带着我们已经把蛇妖匪首徐来斩杀！所有匪贼，均已伏诛。”
万羽环视四周，遍地死尸，血腥味浓到化不开，堵到呼吸都是腥咸味，他翻身下马，把李妄深叫道一边，问：“你可曾见过贺如雪？”
李妄深还是面无表情地摇头。
“徒侄，你竟连我都不认识了？太令师伯失望了！”李妄深嘴角微微翘起，露出颇为得意的笑容。
万羽看见李妄深手中的拂晓别，登时感觉不妙。
“这里少说也有百来人，不想当我的点心，就叫他们赶紧滚，不然……你可再没有第二次机会救他们了！”李妄深一只手背在身后，冷冷地说。
万羽当机立断，下令道：“六扇门及金吾卫全部人等退回长安，戍卫四城门！”
“是！”
眨眼功夫，百余号人走得干干净净，树林里就剩下万羽和李妄深两个活人，还有满地尸体。
“哟，真听话，这么管用，小徒侄出息了啊！”李妄深拊掌叫好。
“唐师伯，回头是岸！”万羽认真地说。
李妄深扭着腰磕磕绊绊走了两步，举起手中的拂晓别仔细端详着，旋即又发现了李妄深插在腰间的兰舟扇，他轻巧地抽出扇子，在掌心手指尖转了好几圈，像一朵绽放的花一样。
“那年，莫藤去了西湖，做了这把没用的破扇子送给我，还是我把这把扇子改得好玩了一些，刻上他的名字，好歹不丢我们唐门的脸。”李妄深欣慰地摸着扇子底部，镂刻的“莫藤”。
万羽为徒时，见到师伯唐旧的时候并不多，直到师父莫藤去世，他对唐旧的印象，就停留在唐旧的狷狂张扬。
他从没见过比唐旧更离谱的男人，喝醉了摔进粪坑里能呼呼大睡一夜，第二天找个小河洗干净若无其事，那怕整个月身上都臭不可闻，唐旧丝毫不以为意。万羽对这件事印象极其深刻，跟自己那位有洁癖的师父完全相反，万羽的师父莫藤，是手上沾了一粒灰尘都要洗手三次，常年戴着手套、面巾，一尘不染。
“你师父也该回来了！”李妄深把玩着扇子，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师伯，死人还阳复生逆天而行，你当初复活了相柳，导致唐门覆灭，如今自己复活，再复活师父，如此扰乱阴阳秩序，必遭天谴！”万羽知道多说无用，可还是想要再规劝一句。
“此番复活，非我所为。小徒侄，枉你聪明一世，这都看不出来！”李妄深摇摇头，不屑地一笑。
“请师伯点拨，恕鹤羽愚钝。”万羽一边对寄宿在李妄深身体里的唐旧虚与委蛇，另一边还在探寻贺如雪的踪迹。
李妄深一节一节合上扇子，望着地上死蛇的尸体，说：“复活相柳，没那么大能耐，只是拼起来几个灵核罢了。”
万羽至今都记得，相柳复活的那个夜晚，唐门内尸横遍野，那条双头蛇妖嘶吼咆哮着，将目之所及的活人都撕咬吞下去，满地都是残破的躯体，偌大唐门的白墙、木梁上，仿佛被一场暴烈的血雨洗刷过。
不知去向的相柳，与下落不明的赋魂珠，成了压垮唐门的最后一根稻草，幸存的弟子和外门修士蜂拥而至，洗劫了唐门，那个流传于川蜀地区的神秘门派终于消失了。
“你师父那个呆子总是做事做半截，留下这么大个烂摊子给我。不就是咽不下一口气，非要压我一头，重铸无邪剑。太古时期斩妖除魔的剑，哪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办到的事，光喂祭剑灵，就得用混沌神兽的灵核，这年头哪有什么混沌神兽，你师父就挑了最好对付的相柳……哎，整个唐门都搭进去，弄了条小破蛇搅得天翻地覆。”李妄深将合拢的扇子放在指尖绕转。
“不！你胡说！”万羽怒了。
所有经历过唐门内乱的人都知道，唐旧才是复活相柳导致唐门覆灭的罪魁祸首！
“你不信？反正你师父也快复活了，你问他呗！”李妄深语气依然那么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