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旧恼怒地看着手腕上的偃铃，这玩意最早就是他利用碧玺石可与灵核感应的特性而制，为了防止捕捉的妖怪逃脱，没有留下任何反制之法，一旦戴上除非念咒卸下，否则终身受制于铃铛震核之苦。只要他念咒，碧玺铃铛每晃动一次，灵核受震，其痛楚自不必说，多几次灵核就会裂条缝，此时那就不是一般的痛，日日夜夜痛不欲生。
那时候他觉得好玩，被控制的妖怪就像偃师所控制的傀儡一般，便给这铃铛取名“偃铃”，谁能料想几十年后竟会绑在自己手上。
“莫藤净教些什么东西给你，他自己一副苦大仇深谁都欠他的样子，教出的徒弟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鬼样子！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呸，晦气！”唐旧“呸”了一口，咒骂道。
贺如雪蹲在李妄深旁边，摸了摸他的脉搏，试探了他体内的气息十分紊乱，有她的灵力，又有唐旧夺舍时所携的妖气，唐旧的魂魄离开他的身体，带走了大量的元阳，导致他虚弱不堪，要不是有她的灵力撑着一口气，此刻怕不是会性命不保。
瞬灵说得没错，它也没辙，李妄深的身体接受了贺如雪的灵力，贺如雪的灵力排斥所有其他力量，更与唐旧的妖气在体内极端互斥，还收到慈殊不化骨的尸气侵袭，诸多力量共存消磨着他残存的元阳。
“逆徒，你师父，你师父即将复生，在东南方向，离此地十二里路，佛气缭绕，是寺庙附近！”唐旧本来站在原地叉腰碎嘴骂街，忽然指着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说。
“无漏寺……不好！”万羽低喃道，丢下一句话：“安置好他，速速赶来！”
说罢，拽着唐旧朝着系马之处飞去。
此时，天边熹微，阳气渐盛，驱散夜雾。
贺如雪看着脚下躺着的李妄深，他睡着的样子，让她想起扶风湖畔那一夜，他抱着自己沉睡的样子，长长的睫毛，覆在卧蚕处，呼吸安稳而甜蜜。此刻，他的呼吸紊乱，短促与长息交替。她将李妄深扶起，从背后为他灌入灵力，身上白衣的青色荧光在羽纱上流转。
“我发现扶风门的传人一代比一代傻，莫藤救唐旧还知道渡灵相济，你这样有个屁用，灵力根本进不去他的元神。”瞬灵站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地说。
渡灵相济，贺如雪不是没想过，只是，已然为他断念。
她停下双手，咬了下嘴唇，不知是对自己的清心断念咒不够自信，还是对自己不够自信，不信邪一般，又再次举起双手，掌拊后背为他传灵力。
李妄深“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气若游丝地倒在地上。
“哎哟，看不出，你心够狠的，要弄死他直接杀了不就行了，费这劲！”瞬灵在一旁阴阳怪气。
贺如雪气急攻心，头痛欲裂，不耐烦吼道：“闭嘴！”
“行吧，反正不救我就去等下一任主人了！”瞬灵赌气似地消失。
渡灵就必须血肉相合，双修就是利用血肉相合将灵力聚合后双双抬升修为，李妄深现如今已经命悬一线自然不能双修，只有一个办法。
贺如雪俯下身，掰开他的嘴，收回长剑变回银钗，她握着钗子在心里默念：“娘亲，求求你也保佑他！”
然后用银钗在他上颚出扎了一出一个浅浅的血洞，瞬灵登时就被逼了出来，大喊着：“你要我死啊，这玩意烫死我了！”，刹那飞出去老远，连影子都看不到。
很快，李妄深腿上青紫处的淤黑消散。
贺如雪看着他，心一横，双唇贴合，她的灵力顺着上颚处的伤口源源不断深入，直达元神。
唇齿间的血腥味，似曾相识。
贺如雪屏息凝神，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分神，灵力像平静的水流一点一点渗入元神，快一分元神爆裂，慢一点又续不上元神对灵力的渴求。
她在他的元神里，看到了些许画面。
“师父，这是谁呀？！”十几岁的李妄深问寅元道长。
“一个女人罢了。”道长淡漠地回答。
“看起来真美，像是仙女一般。”
“一生所爱，唯是斯人。哇，要是我有这样的缘分，我也只爱她一个。”李妄深看着落款，羡慕地说。
寅元道长闻此，大惊失色，手指捻动，尔后摇摇头道：“命中注定，缘也劫也！”
“啊？什么意思……”李妄深对师父的话，大惑不解。
“兰舟，若有一日，穷途末路，去大慈恩寺寻窥基大师，或有一线生机。”寅元道长语重心长道。
李妄深歪着头，疑惑地问：“为什么？”
“谨记便是，无须再问，不必再提！”说罢寅元收起这幅画，将李妄深赶出了小楼。
……
演武场上，李妄深见到贺如雪第一眼，心脏微微一颤。
模糊记忆里，有一张脸，影影绰绰。
就像深渊一般，望见第一眼，就掉进去，怎么都爬不出去。
满心里，满眼里，都是她的一颦一笑。
他情不自禁的第一次，第二次。
……
贺如雪竟耽溺在李妄深元神的记忆里，就算封住了七情六欲，这些记忆深深镌刻在他元神深处，蒙上一层法咒，却像试图挣脱牢笼的金丝雀，嘶鸣挣扎。
“贺司丞，你做什么！”李妄深睁开眼睛，看见贺如雪吻着自己，惊慌失措地坐起来。
脑海中，一些凌乱记忆一闪而过，他还来不及弄明白是什么样的画面，只是看着贺如雪嘴唇含血的样子，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瞬灵溜哒回来，酸溜溜地说：“造孽啊，作孽啊！”
“你要敢胡说半句，信不信我用炽昧真火把你烧得灰飞烟灭！”贺如雪扭头威胁道。
胡说什么，瞬灵自然心知肚明，一眼能看穿的事情。
它悻悻地学着贺如雪的样子，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道：“知道了，傻狍子！”
贺如雪擦了擦嘴角的血，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说：“渡灵救你的命！好了，眼下你已经没什么大事了，回家去休息。我还有事！瞬灵，你监督他在家好好休息一天，不许踏出家门半步！”
瞬灵瞪大眼睛，道：“你搞笑吧，他是我主人，他要出门我管得着么？”
“自己想办法，不然烧死你！”贺如雪摆出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表情。
瞬灵躲在李妄深背后，可怜兮兮地说：“主人，我们回家睡觉吧，她好凶，她要烧死人家呢！嘤嘤嘤！”
贺如雪嫌弃地瞥了瞬灵一眼，这玩意怎么能这么恶心！
“嗯，我们走，谢贺司丞相救！”李妄深站起身，拍了拍满身泥土，郑重其事作揖。
至亲至爱，何至于相谢。
贺如雪头也不回地走了，眼泪顺着脸颊滴落衣襟，她扬起脸，用手背擦干泪水，翻身上马，朝着长安城飞奔。
朝阳从地平线跃起，一夜天翻地覆，灿烂的阳光照耀着李妄深，独自一人骑马回城，阳光把他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