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妄深眼疾手快,拦腰搂住贺如雪,两人双双滚到床底,贺如雪趴在李妄深身上,背部刚好顶着床底的木板,下方的空间狭小,她想爬到李妄深一侧去,结果两个人生生就这么一上一下卡在了床底动弹不得,李妄深一只手被卡在她的背和床板之间也抽不出来。贺如雪不敢弄出动静,只好把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但是左后脑勺贴着李妄的脸。
“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真有刺客!”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来。
“什么刺客,都是吓唬她们,不然你怎么趁乱跑出来。”男声还颇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
“嗯……你好讨厌!”
“想死我了!小妖精!”
“别啊,万一有人冲进来怎么办。”
“这是空屋,我指了瞎路,他们不会过来的!”
“你讨厌,就想着……啊……嗯嗯……”
“我讨厌,你还不是喜欢得要死,谁招架得住你!”
床板开始有节奏地晃动起来,李妄深的手背和贺如雪的背部都明显感觉到了激烈的律动,伴随着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突然,贺如雪感觉到不对劲,她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李妄深,不经意间,鼻间气流拂过李妄深的颊面。
因为,她像遇到袭击一般,腹部挨了小小一拳,她整个脸都涨红了,却不敢哼唧半个字。
李妄深更加崩溃,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只能拼命抿着嘴,一副委屈又无奈的表情。
遇袭的地方就像川渝地区熊猫生活的山间,春天雷动的暴雨后,山上破土而出的竹笋,势不可挡,与天比高。
贺如雪脑海里又开始蹁跹那些零散的画面,她轻轻晃晃脑袋,可是没办法把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晃出脑袋,她不知道那些画面到底是记忆还是自己言不由衷的幻想,一时有些胸口发闷,有种无处发泄的躁动,情急之下她干脆狠狠地在李妄深肩膀上咬了一口。
李妄深用最大力气闭紧自己的嘴不喊出来,他这辈子都没遇到过比现在更痛苦的时候。
偏偏贺如雪不知道为什么,蹭了他一下,就一下,李妄深整个人彻底崩溃了。
李妄深绝望地想起今年开春时,某天夜里,他路过大理寺前院的红豆杉,杉树下撑开伞盖的蘑菇,完成了一生的使命,无数孢子从伞盖出炸裂开来,喷溅了他满鞋,然后小蘑菇就倒在了泥地里。
“如果我有罪,请让大理寺的铡刀把我砍了,为什么要派贺如雪折磨我……”李妄深在心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脸憋得像猪肝一样,太阳穴的青筋暴起。
终于床板上的两个人消停了,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床板地下的两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再是剑拔弩张恨不得把对方撕碎的感觉,贺如雪仿佛卸掉了一身的劲儿,把头埋在李妄深颈窝,紧紧咬着嘴唇,眼睛里有些许泪渗出来。说不上为什么,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心里却像过了好大好大一个难关。
李妄深把贺如雪紧紧搂在怀里,他不敢有分毫动作,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过了像几千年岁月那么漫长,这一对男女终于离开了屋子,李妄深确定他们走了之后,与贺如雪两个人费了好大劲才从床板底下挪出来。
两个人都穿着乌漆嘛黑的夜行衣,大家背上汗涔涔地湿透了,而李妄深比贺如雪多湿了一块地方,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腥味。
“这么大个人了,还尿裤子,羞不羞!”贺如雪好死不死还要揶揄李妄深一句。
李妄深突然凑近她跟前,两只手抓着她的肩,抿着干裂的嘴唇。
屋子里安静地没有一丝声响,仅有那弯月的微末光亮透着纸窗,在贺如雪脸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银,连她脸上的绒毛都纤毫毕现。而李妄深背着光,贺如雪看不到他脸上任何表情,她紧张地茫然了。
李妄深觉得事情的发展,怎么这么荒唐。
“我……”李妄深压着自己狂跳的心,终于开口。
贺如雪用食指和无名指覆在他唇上,微微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不配。”
李妄深怔忪在原地,像闷头挨了一记重棍,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为什么,是……”
贺如雪捂着自己悸动的心,难过又无奈地低头,回避着李妄深灼热的眼神,说:“是我不配。”
“你想好了?”李妄深松开了她,落寞而不死心地最后问了一句。
贺如雪好希望这屋子里塞进来乌央乌央的人,或者是有巡逻的府兵前来查探搅和。
外头的蛙,不识趣地“呱呱呱”叫了几声,依然没办法打破两个人之间沉默的胶着。
“没有……我们可以不说这个吗?”贺如雪用低到快要听不清的声音,央求一般。
李妄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跳到快要冲出胸腔的心,瞬间碎得稀里哗啦,他想起了万大人的话,又释然了,长长叹了口气,没有回头,背朝着贺如雪,说:“走吧,先回缉凶司休息,寅时我们去病囚院。”
“嗯。”
贺如雪跟着他的步伐,两个人跑出了宋国公府,一路无言,风驰电掣回到了六扇门,大理寺也寂静无声,仅有卫兵巡逻时身上铠甲摩擦的动静。
“我去茅厕里换衣服,你在这里换吧!”李妄深打开缉凶司的门,拿起桌上叠好的便服,看也没有看贺如雪一眼,迅速跑走了。
贺如雪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难过地缓缓关上门,解开夜行衣,衣服上的汗味和腥味,都在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事情。
脱掉上衣,她看见自己肩上包扎着的棉纱,心莫名痛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
可是,自己是一只天狐,而他是真真正正的人。
在小清和师父的只言片语里,那个生下她的母亲因为爱上了凡人,遭遇不幸。
在她所见到的人与事里,百合妖与慈殊,不得善终。
她痛恨起自己的怯懦,她害怕,不得善终,若只是她的不得善终就罢了,如果他也会不得善终,她永生永世于心不安。
不可以这么自私,不可以。
贺如雪捂着脸,蹲在门后,伤心地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