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晃眼三月过去,谢庞沉浸在我为他找的新人中不可自拔。我也终在和谢赟钰周旋之中找到隐藏的法阵,但我始终没有使用,祖母对我寄予厚望,而我如今手沾业果,如此令人作呕,我...不敢。
终于,时机到了,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谢庞爱名利,喜欢别人虚无的吹捧。在都城繁华和一声一声的谢将军中,他竟真的以为自己是那个骁勇善战、有勇有谋的将军!可他拥有的名利是用血肉堆砌,一点一滴我都为他记着。
“伶!是你!是你串通小人诬陷我!。”
耳边掠过风声,我被打倒在地,轰鸣声也掩盖不住他的怒吼:“贱人,你就是嫉妒我的才华,嫉妒我有如今这份成功!小人作祟!。”
他抓住我的头发不断地将我的头往地上撞。我倒在地上,不断用脚踹他,可他就像毫无人性的野兽,沉浸在虐打的我的快乐之中。因为他现实的无能,但此刻他觉得他是统治世界的神。
破防的瞬间带来的无能狂怒将他席卷,我“嗤”地笑出声。
“贱人,笑什么?我问你笑什么?”
“谢庞,快跑吧,圣上派来抓捕你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买官杀人、谢家村的冤魂日日夜夜会缠着你的。对了,还有老牛。他们每晚都会盯着你永生永世!”我笑声越来越大。
八年了,我被侵犯、拘禁、虐打。他强迫我生孩子,强迫我学狗叫,强迫我加入他肮脏的生活,这八年我活得生不如死。
我原本有美好的未来,我有疼爱我的家人,这一切都被他毁了!!!如此我也要将他毁了,他不是日日夜夜都想荣华?我偏要将真相公之于众,云端掉落,沦为亡命之徒,叫他后半生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过活!
“跑?是要跑,但我如今这样,你也别想好过!”
脖颈被死死掐住,我将眼睛闭上,我不想死前最后一幕是谢庞那猪狗不如的脸。
头越来越疼,气息也开始稀薄。或许注定这就是我的一生吧。
祖母,孙女贪玩误了祝寿的日子。愿您福寿延绵,愿天下四海太平。
我还是启动了法术。祖母,就当我是贪玩吧,在四海八荒中迷了路。
7
“嫂嫂可真是好心机,竟将我也玩弄于股掌。”
我一睁眼便看见谢赟钰坐在我的床榻上拿着玉不停把玩。周围乱糟糟的,看来谢庞应该是逃命去了。
“我没死?”
“嫂嫂,你将弟弟我坑得好苦。这玉在你身上的灵气没有汲取完之前,它会保你一命。你该如何报答我呀?”
我的下巴被谢赟钰钳住:“不若嫂嫂将自己的来历细细同我说说?”
“哈哈哈哈”我笑的张狂,明明是他偷了我的东西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他还有脸倒打一耙?
“谢赟钰,本心向善者方可得道成仙。纵使你靠法器获得再多力量,你这辈子终究只能叫做精,不,妖。”
我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欣赏地瞧着他脱下人皮,露出本体。反正都是死,与其苟延残喘苦苦哀求,还不如发疯来得痛快。
“伶,瞧不起我和戏耍过我的人可没有好下场。我会保留你的神志,每日啃食以一块肉。我不信你日日夜夜数着日子去死时,依旧还能这么猖狂。”
“孽畜,休得无理。”
是...祖母?不,不。不能让她见我现在的样子。祖母一向最疼我,见到我成这样定会止不住伤心。
我拼命将脸往地下埋,可还是徒劳。
“伶,祖母在,莫怕。”
八年,2920个日夜,我每时每刻都在思念我的家人。祖母,祖母。我只能抱着她哭泣,宣泄我这些年的苦楚。
祖母将谢赟钰变换成蚕,令他昼夜不停地吐丝,丝尽蚕死,他再睁眼依旧是这样的一生。
而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禀告王母,此人不得进入天庭。”
我看着天兵严肃认真的样子,只得尴尬地笑。
祖母将我安排在天庭外的一处星宿之上,让我安心休养。
我沾染业障没了仙骨,这事现在早就传遍了天庭。有些好事的神仙假借问路来我这搅弄是非:“这就是那个不知廉耻的仙子啊。”
“是她,凡间的话本子说,她看上的那个人是牵牛星化身,她为了那个男人专门跑下去找他的,还给他生了两个孩子,结果王母棒打鸳鸯,硬生生把他们拆散了。”
“啊?就是前几天披着牛皮赶路的那个男人?”
牛皮?赶路?我推开尘封已久的大门,抓着两个嚼舌根的神仙死命摇晃:“赶什么路?谁在赶路?”
“你有病啊!哼,就是你上杆子倒贴的夫君,人家带着两个孩子披着金牛星的皮来找你咯。现在被王母画的银河拦在了外头,你不去看看你的心上人?”
我不顾他们在背后小声谩骂,直奔银河而去。
心里的恐惧和愤恨如洪水般喷涌而出。他还有脸!谢庞这个小人!要是觉得我会忍气吞声那就大错特错!
偷我衣服的是他,虐待我的人是他,他都有脸在外面篡改事实大肆宣扬,我是受害者我为什么要躲起来哭?
8
祖母用簪子在天幕画出了银河,银带在漆黑的天幕中显得格外耀眼。
“王母她丧尽天良!生生拆散了我和我的妻子啊。我和伶娘琴瑟和鸣,她主内我主外,是多么和睦的一对。各位去人间打听打听,我们的爱情故事可是传遍全国,人间的皇帝专门下旨把我们的故事写成范本啊。天老爷啊,有没有人给我评评理啊,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我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娘,只能跟着没用的爹奔波万里来寻娘。”
银河边的仙越来越多,声讨、质疑、附和……
牛皮堪堪罩住谢庞三人,两个孩子的脸埋在他的怀里,看不出神色。
我被气得发抖,胸口像被塞了一团棉花,血腥气在喉咙散开。
他怎么有脸坐在地上哭诉!他怎么敢如此污蔑祖母!他怎么敢将人命视如草芥!
“谢庞!你个脑子没屁眼大的屎壳郎!你偷我法衣强迫我的事情你是只字不提啊?姑奶奶早就想削你了,还妻子?你就是个拐卖人口的人贩子,整天仗着胯下半两肉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细如银针、短若蚕蛹。你杀了金牛星、杀了谢家村二十六人、战场上坑杀无数。那老牛皮只能带一个活人上天,你敢让大家看看怀里的孩子?那是孩子,还是扒了人皮,塞了稻草的人偶!?“
我发疯般怒吼,抓着谢庞的领子狠狠地扇了他五个耳光。他被我吓住,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说:”你、你、你这个泼妇,如此对待丈夫是、是要浸猪笼的。”
“猪笼?浸你娘个腿。老娘从来没有嫁过人,舔了个大脸就想碰瓷仙子?那岂不是以后随便一个凡人编点瞎话造个谣,那个仙就要和他成亲?你要是有病就去治,没病就去死。活在世上没贡献,死了别人都嫌你的坟头有屎,踩都觉得脏了鞋!”
“伶。”
是祖母!怎么回事,怎么一见祖母我就想哭啊。我赶快把插在腰间的手放了下来,丝毫没有刚刚要扒了谢庞皮的气势。
我红着眼站在祖母背后抹眼泪,呜呜,祖母,伶被人欺负了,可要给我做主啊。
那天,我被祖母破例带回天宫。而谢庞则因诽谤、扰乱秩序、囚禁仙子、蓄意杀人等罪名被捆绑在银河外。
大家都说银河是祖母用簪子画出的,其实不是。
银河自古就有,它流淌在极远的天边,那里是天宫外最美的地方,也是最残酷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银河中莹润闪耀的光点是一个又一个女孩的冤魂。银河将选择给予她们,若是心有不甘或仍对人间有所挂念的女孩,她们便会顺着银河流入忘川再一次轮回。若是心怀逍遥,想留在这天外,她们便可附身星宿,开启属于自己肆意的一生。
9
月月年年,日子一晃就过去许久。天宫外银河虽不断变宽,但依旧莹润,她们发着光,慢慢地去找属于自己的方向。
而我定居在了银河旁,为每一个做出决定的女孩缝制属于她们的衣裳。
每年七月七,她们会在月下祈祷,祈祷自己拥有勇气,可以为自己拼出一片天地。在外探索的女孩也会在这天给祖母遥寄一份思念,思念和祈祷最终会化作喜鹊越过银河。
而谢庞,他被捆绑在喜鹊的回家的必经之路,作为喜鹊的养料供给。
“姨姨、姨姨,你讲的这里牛郎织女的故事,和我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啊,嘿嘿,不过我更喜欢这个。”
“姨姨,我有个问题。为啥银河里都是女孩呀?”
问我的女孩大概十岁,她穿着肥大的布袄,裤子上还有几个补丁,她的眼里有疑惑,还有不安。
我环顾一圈,年纪小的懵懂天真,年纪稍大些的都将头低了下去。
“因为她们勇敢而伟大。”
“盼男!死丫头,你哥哥和弟弟马上就回家了,你怎么还没去做饭?”女孩的姐姐恶狠狠地瞪我一眼:“这些不知哪里来的狗头女子,好好的乞巧节发癫似的胡言什么!定是男人外面有了别人,自己肚子不争气发了癔症。”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纵使这几百年我不断地将真相告知,可谢庞编造的故事依旧流传广泛。
“谢庞你知道吗,现在人间的女子也能做官了。”
大批的雀鸟飞过,被绑在石柱上的人只剩了骨架,但没过一会儿白骨上竟开始长出血肉,而这些血肉又会在下一批雀鸟来时成为养料。
“我没有错!贱人,你是我的妻子,我想杀了你别人都不能说什么!你们一家用权势欺压!你们才应该在这日日晾晒,被百鸟啄食!我没错!没错!”
只要谢庞编造的故事还在流传一日,只要仍有女子因这个故事而深陷苦难,他就还会被困在这里。捆住谢庞的是那些女子的怨念,不是我。
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人们会认识到那个故事的虚假,认识其中包含了多少谎言。
女子不是某种附属产物,也不必靠别人来证明自己。纵使言语打压、行为束缚,可灵魂依旧自由。我们是织女、是绣娘、是舞女,我们也可以是女皇、是女官、是女商人。
我将勇气藏在赠与她们的衣服中,无论前路如何艰险,我们都会带着勇气一往无前。
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一个被思想麻痹的“织女”都会摆脱这样的束缚,成为一颗一颗耀眼的紫薇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