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信在一声惊雷中醒来,他迷迷糊糊地看到刘婷和关诚在土灶前忙活儿,再看外边漆黑一片。
“我怎么又睡着了?”
陆云信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轻轻摇晃一下,整个脑子里面翻江倒海。完了......这是生病的迹象。
他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因为生病睡着了,可以原谅自己一次。
还不等他再次进入梦乡,关诚和刘婷急促的脚步声就传来。他被关诚推着坐了起来,紧接着阵阵微弱的痛觉让他睁开了疲惫的眼睛。
是关诚用右手双指在他肩膀和脖子上的穴位来回掐动皮肤,一指下去,原本冰冷泛黄的皮肤,瞬间皱起暗红色的血疙瘩。
刘婷把小火盆放在他的床铺边上,撤掉蚊帐,用热水擦拭他额头上的冷汗。
随着关诚在他的脖子、肩膀还有胸前掐红一大片,陆云信感觉到的疼痛越来越真实,他这才反应过来,关诚是用最原始的方法,把他皮肉上的穴位掐红,使体内失衡的温度能从掐红的部位透出。
在老家,这一招叫做“滴沙”(和刮痧是一个道理),如果没有生病是掐不红的,掐得深红,那就说明是发高烧了。
最后,刘婷端着一碗熬成红茶一样的药汤喂陆云信喝下。
药汤的温度介乎于凉和热之间,味道有点涩,他能感觉到药汤从口中进入,落入咽喉,直达丹田。他知道这是一种树根熬出来的,但一时半会记不起来。
过了半小时后,关诚才扶着陆云信走到饭桌前坐下。刘婷用陆云信在红板街购买的菜式,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摆在面前的就是一盆鸡汤,里面有一整只带蛋的老母鸡。
“窑大头人呢?”
陆云信环视一圈,不见陈常平人,于是好奇地询问。
“山里头挖玉去了。”
关诚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巴不得陈常平死在山里。
刘婷看陆云信没有胃口,赶忙撸起袖子,把鸡腿撕下来放到陆云信碗里。
“我喜欢鸡翅膀。”
陆云信怪不好意思的,他反手把自己的鸡腿给了关诚,然后下手撕下另一只鸡腿给刘婷,将那一堆鸡翅膀留给自己。
“严立,我不要你可怜。”
关诚的嘴巴很硬,又把鸡腿还给了陆云信。
“你问我,为什么不赢回自己的东西?那么我问你,赢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只要他们想对付我,护照、身份那些,有和没有都一样。”
陆云信看关诚到死还是赌徒面目,终于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话里有话,他不想在决定生死的赌局上,还想着赢回护照、身份证逃跑,那是懦弱的表现,会暴露出自己的破绽。
“刘婷,明天我就带你去麻葱街找马英秘书长。”
他看关诚若有所思,随即语重心长地给刘婷一颗定心丸,无论如何,山里太危险,她不能留在这里了。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华人商会的位置。秘书长说了,她要回国去核对我们给的身份信息,等一切办妥后才来接我,这一趟来来回回的,至少要两三个月才能办好。”
刘婷一听,慢慢放下手中饭碗和筷子,她的语气是那么微弱,近乎祈求的眼神告诉陆云信,她不想下山。
陆云信拿起鸡翅膀啃起来,不再多话。
“他们都说你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是真的吗?”
刘婷突然激动地发问道,她几乎都要站起来了。
陆云信抬起眼神,木愣愣地看着刘婷,他知道这些经历对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太黑暗、太压抑,也许她根本不相信自己是一个大学生,毕竟这个过程毫无逻辑可言。
“你呢?哪所大学毕业的?”
陆云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用凝重的语气反问刘婷,因为这是一个关于人心和人性的问题。
“我没有上过大学,今年27岁,已经结婚了。”
刘婷端起饭碗,她把头埋进碗里,哭了。
关诚听到刘婷已经结婚的话题,就好像无意间卷入了一场纷争,他快速地夹了一些菜在碗里,然后离开饭桌,走出竹屋,在屋檐下吃饭。
陆云信没有震惊,他已经猜到了刘婷的经历,估计她老公没有挺过来,已经不在世上。至于她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相信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大学生又怎么样,还不是和你一样被困在这里。”陆云信语气轻快,他先是拉近彼此之间有没有上过大学的距离,随后微笑着说道:“相信华人商会,你一定能平安回家。”
“卢飞是什么人?为什么卢翠要帮你?为什么你要挺身而出?”
刘婷这才慢慢抬起头,她用满是泪光的眼神看向陆云信,言语中满是遗憾和不解。
“卢飞只不过是一个工具人,(续租三年)缓兵之计而已。至于卢翠,不好说。还有,我没有挺身而出,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不值得任何人信任,真到了大家一起死和我独自一个人死的时候,我会选择独自一个人活,你们不过是我还能活着的筹码而已。”
陆云信笑了笑,他轻松的话语中充满了不确定因素,因为他自己也无法分辨到底谁是伪君子,谁是真小人,也许两者就是自己。
不过,看刘婷的眼神好像清澈了许多,估计她已经在内心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吧。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很优秀,我们被绑架的时候,我老公就没有你的智慧和运气。他天真地以为整个世界都是善良的,直到被人活活打死都不知悔改。”
话说到伤心处,刘婷的情绪彻底崩溃,她就那样,左手端着饭碗,右手拿着筷子,一动不动地看着陆云信,泪如雨下,表情似哭似笑。
明明出卖自己就能独活,但很可惜,老公没有陆云信的三分阴险、一分狠辣。陆云信明明只是一个刚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为什么他能做到这些事情?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此时此刻肯定会把刘婷拥入怀中,但陆云信没有,他并不同情刘婷夫妻的遭遇,就好像没有人会可怜自己一样。
还记得自己即将被开膛破肚取器官的时候,人贩子说过这样一句话:“来到八闸地的,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你也不例外。”
“对了,卢翠呢?”
陆云信话锋一转,他这才发现卢翠不在,是回去了吗?如果不出意外,她明天就会带人来挖玉,而拜子寿只给了合同上的六个月的时间,卢飞肯定会来兴师问罪。
刘婷没有回答,她依旧用泪水面对陆云信,就好像在说:你是不是男人?我都这样了还无动于衷......原来你喜欢卢翠那种女杀手吗!
“对不起。”
陆云信后知后觉,他连忙开口道歉,这才意识到自己犯错,真是无意冒犯。
他端起饭碗,赶忙跑出去和关诚一起,蹲在屋檐下吃饭。
“那么漂亮懂事,原来是个少妇,要是你拿不下,还不如交给窑大头算了。”
关诚看陆云信跑出来,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喷了一地的饭菜,打趣道。
“你说她是不是装出来的?我看她不像是装出来的。”
陆云信皱起眉头,他自问自答,隐隐觉得刘婷很不简单,毕竟白天的时候那么多人,那阵仗,谁看了不害怕,只有卢翠那种女人才会乐在其中,可是刘婷却丝毫不惧拜子寿,还有保护自己的意思。
陆云信这样想着,如今之计只有秉持一个原则才能活下去,那就是除了自己,谁也不能相信,包括关诚和陈常平。
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