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姝，天气冷，我们回去吧。“晨起的黎明慢慢地靠近，一阵冷风袭来，还带着薄雾中的露气，一点点的渗入到裸在外面的皮肤上，谢姝宁缩了缩脖子，出来的太过于匆忙，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纱裙。
“不要，我想跟你说说话。”谢姝宁搓了搓手，倔着脖子，轻轻地哈了一口气，有薄薄的热气从嘴巴里面透了出来。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半夜出来到这里来，你让我担心了。”
谢姝宁心底堵着一口气，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把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面，谁也不说，要不是自己睡得有些不安稳，半夜跟着他出来，还不知道原来他心里面藏着这么多的事情。
“你好端端的发了一场疯，又在半夜跑出来，你要不和我说清楚，如何能让我放心。”
谢姝宁声音闷闷的，含在雾气，朦朦胧胧的，她生气了，“你这次如果有打算这么轻易的揭过去，那往后，我有什么事情也不会同你说了，只去寻越姐姐她们，她们都坦诚的很。”
“我没有。“万俟隅争辩道，他这话一出，彻底点燃了谢姝宁的怒火，她激动地站起来，指着刚刚那只凤凰残灵消失的地方，“你没有，那刚刚是什么，你又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谢姝宁胸口起伏的厉害，像是被气狠了，她声音急促，说着说着，眼泪有些憋不住了，”万俟隅，你解释，我就听你说，你告诉我你没有瞒着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说着，有些站不住了，捂着脸，蹲了下来，低低的抽泣着，肩膀一耸一耸的，”为什么，你就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又要打……算一个人，我们现在在一起了，你就不能……把你心底的顾虑说出来吗，一起解决不可以吗。“
谢姝宁的泪一颗颗的砸落下来，在荒凉的废墟上，落在了泥沙掩面的尘土之中，万俟隅不敢上前，他心底一直都是有一个声音的，谢姝宁喜欢的是哪个看起来没有一丝瑕疵，完美的像是未经雕琢的璞玉一般完美的万俟隅，而不是这个处处是伪装，处处是算计的万俟隅。
撕掉这层完美的伪装，露出底下那肮脏不堪的内里，全身上下，都在红尘里滚过，没有一处是配得上她的。
可是现在，万俟隅不想要在伪装了。
“我想要杀了他们。”他走到谢姝宁的身前，捧起她的双颊，红彤彤的眼睛望着他，还带着未散尽的泪花。
“阿姝，听我说。”万俟隅深吸一口气，这一次，便是破釜沉舟了，“我十二岁那一年从万俟家逃出，可你知道在此之前还在万俟家的黑塔里面住了许久。”
黑塔的日子漫长而痛苦，那些记忆是他一辈子都不愿回想的的痛苦的过往，哪有鲜血，有母亲的尖叫，冲天的烈焰烧起，在空气中爆炸，那是万俟隅第一次知道血的味道。
“黑塔很高，从一层到九层，每一层我都住过。”万俟隅的语气温和，他捧着谢姝宁的脸，慢慢地撕开自己那些不见天日的过往，再体会一次那种切身的痛。
“每一层都有我的尖叫声，我叔父亲手剥离我的凰骨的时候，我太痛了，那种一点点感受骨头从自己的身体里面抽出来的痛苦，在每一层，一共九层。”
谢姝宁的眼眶一下子又不受控制的冒出眼泪了，“够了，我知道了，不要再说了。“
万俟隅笑了笑，继续说。
“十二岁那一年我逃出来了，身后跟着我父亲留给我的人，他们一路上保护我，每个人都告诉我要努力的活下来去，可是。”万俟隅有些哽咽，两双同样泛红的眼睛对到一起，“阿姝，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到下去，他们说，要我活下去，你说，这讽不讽刺。”
“人人都让我要活下去，可是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万俟隅的声音轻飘飘的，“早在黑塔的时候，我就不想活了。”
“……抽骨，涅槃太累了……”
万俟隅眼里带着光，那是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的决心，“幼年失孤，半生飘零，如浮萍一般游离，在遇到你之前，我找不到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他自嘲的笑了笑，“凤凰涅槃，与我而言就像是诅咒一般，挣不脱，逃不掉，这令人厌倦的世间。”
“所以，我想要他们死，我知道灭门的真相，可是我不想去帮助他们，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犯下的罪孽，那么就只能用死亡来赎罪了。”
他的手心已经一片湿润，谢姝宁脸上的泪痕一道一道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落在他的手心里面。
她抽噎着开口，像是万俟隅那样捧着他的脸颊，她心里面抽抽的疼，望着万俟隅小小的身躯，右手下移，摸到了他的背后，他此刻蹲了下来，背后的蝴蝶骨高高的凸起，隔着掌心，谢姝宁一寸一寸的摩挲着，这里曾经被人用刀狠狠地剥开，残忍的划出一道道伤口。
“还疼吗。”她颤抖着开口。
“不疼了，早就长好了。”
今年累月，在严重的伤口在时间的治愈下，也会完好如初，只是从中学会的道理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轻飘飘的几个字让谢姝宁的眼泪掉得更凶了，那里是有他说的那么容易，寻常的骨头断掉了，都是极为棘手的事情，更不用说，万俟隅当时还只是一个没有成长的稚子，“又不告诉我。”谢姝宁低低出声。
“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涅几次槃，在天南地北的去找骨头，找齐了，自然就好了。”
“别哭了，我都告诉你了，我没有仁慈之心，也不善良，他人伤我一分，我一定是要十分的还回去，睚眦必报，决不罢休。“万俟隅一点一点的念着，整个人并没有看上去的那样子轻松，他亲手卸下来枷锁，剥开自己的内里，交给谢姝宁审判。
“我无家世也无亲属，浪荡漂泊了这么些年，我杀过人，也差点死在其他的人的手上过，我学的最多的就是算计，命运剥夺了我的善良，在怜悯之下，我根本活不下去，仇恨只有用鲜血才可以消弭，我肮脏，我恶毒，阿姝，我已经无药可救，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
万俟隅的目光悲凉又深沉，将赤条条的自己摊开，他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又有什么可顾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