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温玉轻轻地用手碰了碰空中的那些记忆，隔着远远时间和空间，一大一小的如此相似的两张脸奇迹般的汇合在了一起。
狐狸眼笑着，眼里带着光，没有人会比阮温玉更加清楚，这个无忧无虑的笑容有多么讽刺，
记忆并不是很坚固，在阮温玉的手下像水中月一样慢慢地破碎消散。
消散的轨迹，像是星星的尾巴一样，拖着灿烂的轨迹，一点一点的归于虚无。
谢姝宁没有开口打扰阮温玉的动作，她静立着，像是一个合格的旁观者，看着阮温玉和梦境里的自己告别。
“你想要听另外一个故事吗。”
阮温玉放下手，他很快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的简直不可思议。
“好，我想听。”
谢姝宁双手托着脸，眼里没有好奇的想法，仅仅只是因为阮温玉想说。
她知道也许接下来的故事里会有悲伤，会有无奈，也许还会有生离和死别，这些深压在阮温玉心里的故事，说出来，是一种痛苦，憋在心里，也是一种痛苦。
阮温玉也坐了下来，一会儿没有开口，斟酌着措辞，好一会儿才开口：“故事没有很难，小男孩的父母去世了，他一个人在魔界长大，许是天赋还不错，自己摸索着也学会了不少招式，在魔界也糊里糊涂的活了下来。”
阮温玉的脸上带着一丝怀念，谢姝宁猜想，在那些难熬的日子里，也许有的不一定全部是委屈和苦难，偶尔也会遇见值得开心的事情。
“我一向不是什么好人，那一日见鬼了似的，就两个小丫头，还把她带回了家。”
阮温玉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嫌弃，可谢姝宁还是瞧见了他嘴角遮不住的笑意，他还是开心的。
“小丫头很烦，个子矮矮的，整天垮着一张脸，比万俟隅的脸拉的还长。”
这番猝不及防的的拉踩，谢姝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万俟隅，果然垮着脸。
她捂着嘴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阮温玉看不见万俟隅，无法理解她在笑什么，回了个疑惑的表情，继续下面的话。
“我把她救回来之后，后悔过，在魔界，怜悯是最可笑的东西，在当时我不可能也没有办法，带着一个小姑娘，在危机四伏的魔界活下去。”
阮温玉有些说不下去了，带着一丝难受“我把她丢掉了，丢在了那个山洞里面，我一个人离开了。”
“我给她留了我全部的食物，把用得上的工具也丢给了她，我从来没有期盼过她能够活下去，我只想着这些能让她活得久一点。”
阮温玉没有说，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想过以后。
谢姝宁没有接阮温玉的话，对上他有些难受的目光，她也没有开口去安慰。
有些伤口需要时间去愈合，但有些伤口需要被记住。
“是不是觉得我很不是个人。”
阮温玉略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又接着说：“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我不是什么好人，我自己首先要活下去。”
故事讲完了，简单至极，简短至极，没有一点波澜起伏。
总结一下就是，阮温玉救了红豆，但很快又后悔了，把红豆丢了，自己一个人打拼去了，然后莫名其妙的被救了出来，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空气又一次安静了下来，谢姝宁在等阮温玉说话，阮温玉颓废的低着头。
万俟隅现在是有些理解阮温玉现在的心情，他丢掉了红豆，他以为她会死掉，可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对年少的他伸出的援助之手会记得这么深。
记忆深刻到——
少女甜蜜的笑容，满心满眼的望着那个有着一双狐狸眼的狡黠少年。
跨越了时间和空间，为自己编了这么美的一场梦，美好的让她不愿意醒来，经年之后，成了她心里化不开的执念。
“阮温玉，你知道吗，我是一路走来的，这条路，除了这里，都是黑色的。”
谢姝宁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阮温玉没有说话，遇到这样的事，在他二十几年的生涯里，他所信奉的人生信条，他所经历的，没有教会他如何去处理这样的一件事。
如何去面对这样的一份深到骨髓里的执念。
面前的景象温馨而美好，少女捏着一颗熟透的果子，笑着塞到了他的嘴里。
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牵挂的也只有自己。
出来的时候，谢姝宁看着对面单薄的小姑娘，眼里都带上了一丝不忍心。
“阿姝，你心软了。”
万俟隅看着谢姝宁突然开口发问，他虽然能理解红豆的所作所为，但，不代表他能认同她的做法，他担心谢姝宁看到的这些真相，会影响最后他想要对红豆做的事，毕竟他的小姑娘心太软了。
“没有，我是有些难受，但我没有心软。”谢姝宁摆了摆头，很认真的说道：“她很可怜，但她也很可怕，在她的世界里，看到的只有阮温玉，只有她的阮温玉，其他人对她来说，是随时可以牺牲的，这很危险。”
这世界上，生命是最为可贵的，怀有怜悯心，有是非辨别的能力，这就是为什么人之所以为人。
她确实可怜红豆，但她却不会轻易的放她离开。
“阮温玉，你还有什么话要告诉她吗。”
谢姝宁偏了偏头，背着手，看着呆愣在一旁的阮温玉，发问道，他们有这种渊源，总要有一个了解。
这份缘分被红豆强行牵起，对于他们双方来说，都是一场孽缘。
阵盘底下的灵石有些黯淡了，时间不多了。
阮温玉咽了咽口水，喉间有些干燥，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红豆，时间太长，相处太短，许许多多的话哽在喉头，要说些什么，在这个场景，说什么，他们之间隔了太久的的时间了，还只是他单方面的，最终他只憋出一句。
“谢谢你，对不起。”
谢谢你记得我，谢谢你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境，给了我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童年生活。
虽然是假的。
红豆望着他，眼里一片释然，她笑着摇了摇头，手指了指嘴巴，带着一抹无奈的笑意，又用手指了指身上的衣裳，满足又快乐。
粉色的衣裳，她还是穿到了。
阮温玉赶在灵石耗尽的最后一刻，迎着风，对着红豆展开了一个拥抱。
身形慢慢的消散，带着细碎的光芒，混杂着阮温玉浅浅的一句低语。
“这次，是真的了……”
在阮温玉走后，红豆慢慢地回过神来，多年的执念得到满足，她身上的戾气肉眼可见的消散了不少。
看着和精神领域里的那个低眉浅笑的小姑娘差不多了。
身边的虫潮也许是受了她的影响，有些萎靡不振起来，瞧着也少了几分的攻击性。
“好吧，现在我们知道你是谁了，可以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吗。”
红豆现下的心情很好，对于谢姝宁的提问她也很配合，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问了。
“你是怎么跑出魔界的，你是怎么出来的。”
万俟隅硬邦邦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红豆偏头看了他一眼，她有些害怕这个人，虽然他长得很好看，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但只要一对上他的眼神，她还是会忍不住的害怕。
那眼里像是藏着刀锋一般，蓄势待发，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冷冷的，不带一丝温情。
只有站在他身旁的那个女孩是意外，他对这个女孩是不一样的，是特殊的。
虫潮开始涌动，红豆的眼睛又像一开始那样，笼罩这一层化不开的红光，柔柔的声音开始回答万俟隅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那日我混混沌沌的被人丢到一个洞里面。”
红豆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的恐惧，事情过去很久了，她还记得那种感觉，在一个封闭的，孤寂的空间里，暗无天日，她不记得自己飘了多久，身边流动的空气像是刀锋一样，毫不留情的剐在她的身上，因为太黑了，她看不清自己身上到底受了多少伤，只记得空气里的血腥味从来没有消散过。
万俟隅和谢姝宁对望了一眼，不用开**流，他们就明白了了彼此之间的意思。
红豆这是被人丢到了门里面。
门里面的禁制是遇强则强，红豆修为不高，门里面对她的限制也不会太强，只是平白会受许多皮肉之苦。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出来的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那一天终于不觉得痛了，眼前有一道亮光，恍惚间，我好想听见了有人在说话，再然后，红光一闪，还有点热，我就没有感觉了，再醒来，就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了。”
红豆没有隐瞒，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
万俟隅听到红豆提起红光眼神一动，他觉得事情的真相也许和自己想的**不离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