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况,鲁斌斌在一边有点手足无措。玛丽和时尚部的一群人站着;秦敏坐在沙发上,似乎在观察着众人的神情;还有一群隔岸观火的。严凯在角落里找了个位子,坐下来了。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肖红雪身上。李娜看看蔡菲,又看看肖红雪。
莫名其妙的,手心里居然冒了汗。
肖红雪却没有惊慌,声音依然平平稳稳没有波澜:“既然如此,我也直话直说,今天就是要谈‘时尚盛典’的事情,留下了的,我欢迎并感谢,想走的,我不挽留。”
玛丽笑了一下:“那我先告辞了。”站起身来,邓雯杜霞几个人也跟着准备走。
鲁斌斌急了张开双手拦住她们:“等等等会儿——秦敏!你说句话啊!”
秦敏目光在一群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玛丽脸上。站起身,声音淡淡的:“我只想说一句,这个时候谁要走,谁就是想分裂《盛装》,并且想要把陈开怡和肖红雪置于对立位置的人!”
一句话如千斤重锤,将全部的人都镇住。
鲁斌斌急忙捧哏:“这话说的太到位了,简直就是一针见血!各位,我们同事这么多年了,我们是在为了谁?不是陈开怡,也不是肖主编,是为《盛装》!我们个人荣辱那都是小事,关键是大局——大局要稳!老罗,希伟,你们俩干嘛呢?没喝过茶啊?赶紧着啊——”
边上一群看火的,也终于起来了,将几个要走的姑娘给拉住。
玛丽蔑视秦敏:“秦敏,你这么做,对得起陈开怡吗?”目光扫过众人,“‘时尚盛典’是陈开怡一点一滴做起来的,你们就这么抢,好意思吗?不觉得丢脸吗?没有陈开怡,《盛装》能有今天的行业地位?你们摸着良心问问自己。”
鲁斌斌冷笑说:“玛丽,这些话是陈开怡让你说的吧?”
玛丽淡笑:“她已经决定退出今年的‘时尚盛典’了,我只是自己看不惯!”
鲁斌斌嘲笑:“退出?哼,我看她是以退为进吧。”
玛丽这下怒了,抄起桌上一杯茶,直接泼了过去!
茶叶糊了鲁斌斌一脸。鲁斌斌尖叫起来。还好茶水不烫,一抹脸,抄起一杯水,也要冲着玛丽泼过去——边上一群男人忙将他拉住。
秦敏忙上前拉着玛丽就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你妆花了,先去补妆。”一群姑娘就拥着玛丽往洗手间去了。蔡菲李娜也跟着去了。
鲁斌斌还要闹,一群男人架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我们出去抽支烟,不生气——”
行政酒廊瞬间空空荡荡的。
肖红雪坐下,看着桌上的茶点发愣。严凯就坐在她对面。
空荡荡的行政酒廊,就剩下他俩。严凯用手指头轻轻叩着桌面。
肖红雪抬头,和严凯四目相接。
严凯的眼神专注、锐利,似乎是非要从肖红雪的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来。
肖红雪舀了一小块蛋糕,送进自己嘴里。
严凯坐她对面,静静看着她,自己面前的蛋糕和茶点一动未动。肖红雪吃完蛋糕,对严凯微微一笑——非常礼貌的微笑。
肖红雪:“谢谢你来。听说你和乔治先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严凯摇摇头:“乔治——不是我朋友。”
肖红雪很意外。
严凯纠正:“他是我家人。”顿了顿,凝视着肖红雪,说:“肖主编,我对谁负责操办‘时尚盛典’,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今天就是来看看您。”
肖红雪很感意外:“看我?”
严凯伸出手:“欢迎你正式加入《盛装》。”
肖红雪有点摸不着头脑,出于礼貌,也伸出手。严凯握住肖红雪的手。
严凯就说:“我还有事,先走了。请见谅。麻烦代我问候项庭锋总出版人,帮我问他好。”
肖红雪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严凯微笑:“他应该知道的。”起身,走人。
鲁斌斌一群人回来了,都错愕地看着严凯的背影。
鲁斌斌急了:“唉,他怎么又走了?肖主编,你们刚才怎么了?”
肖红雪表情突然非常严厉:“——我们到底还能不能开始了!”
鲁斌斌有点被吓到,后退了一步,急忙说:“能,当然能。”又冲着其他人喊:“你们快点啊!磨蹭什么呢!”
众人围着肖红雪坐下。玛丽还是气乎乎的。
肖红雪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以沙龙女主人的姿态坐下。
肖红雪:“谢谢你们参加这个下午茶聚会,今天我们谈的事情,不仅是‘时尚盛典’,而是《盛装》的未来……”
典雅的私人会所,走的是传统中式的风格。
屏风、国画、瓷器、陶器,明清样式的桌椅、几台。
严凯顺着走廊走向电梯,一边走一边从包里掏出之前严玥给他准备的礼物。礼物拿在手里,进了电梯,按了顶层按钮。
电梯门缓缓阖上,最后一刻,一只穿着人字拖的脚卡在门之间,电梯门弹开了。严凯闻到一阵香味,惊讶地抬头。
一头红发的女孩走进电梯,准确地说是蹦着进来——她嘴上抽着气,脚似乎被门夹了一下,有些吃痛。女孩穿着清凉的露脐装和热裤,身材纤细但不失动感,看的出来有运动的习惯,手上丁零当啷戴了不少首饰,整个一个朋克叛逆少女。
女孩扫了一眼严凯,严凯还来得及做反应,女孩撇过头去,将背着的大帆布包放下,掏出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直接就往身上套。
严凯赶紧别过头,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心中却不免有些好奇,这个女孩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顶层到了。
身后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了。严凯小心翼翼转身,然后……目瞪口呆。
眼前哪里是什么朋克少女?
黑长直的头发,正红的唇色,手上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根细细的白金手链,低调不奢华。一身白色的长裙,一双白色的平底布鞋,真正的淑女风范。
电梯门缓缓打开。女孩一甩头,大步走出去。
严凯目瞪口呆,电梯门差点又要阖上,他才回过神,赶紧冲了出去。
女孩在前面走,一开始大步流星,越往前,步子越小。严凯跟在后面,发现那少女居然与自己走向同一个方向。
面前是一个写着“牡丹亭”的房间。女孩子停住了,严凯也停住了——
这个女孩居然与自己赴同一场聚会。
两人互相看着,严凯要敲门,女孩也要敲门,两人几乎同时举起了手——
正在这时,门开了,严玥探出头来:“唉,你们干嘛呢?冲房间里喊爸!爸!你看谁来啦!”
两人还在愣神,严玥一手一个,拽着他们进了房间。绕过一个画着《韩熙载夜宴图》的屏风,对着房间内所有人嚷嚷开了:“我说你们老几位,还叨半天这个那个的,你们看看什么叫缘分,我们家严凯和子琪,一起来的!你们也太不仗义了啊,他们早认识了也不跟我说,我这还真担心了大半天,生怕他们一会儿见面尴尬了。”
那声音倒像是炫耀似的。
严凯看着房间。父亲严永志在主座端坐着,穿一身红色唐装。严永志左边坐的是慈眉善目的房地产商柳军;坐他右边的是投融资圈的大鳄冯石,寸头、干瘦、白衬衫,看着很利落。
冯石先打招呼:“哈,那我今天这个中间人还有什么可做的啊!子琪,有日子没见,又变漂亮了!”
柳子琪很乖巧:“冯叔叔好,严叔叔好。爸爸,不好意思,让您久等。”
严凯看着柳子琪假装乖巧的样子,又回忆起刚才电梯里那一幕,忍不住想笑。柳子琪转脸过来正好看到严凯想笑,假装凶横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飞快搂着严玥:“严姐姐好,你真是美得不像话,你招不招助理啊?让我做你助理吧,我就可以天天眼巴巴的看着你——
严玥捏柳子琪的脸:“——你这张嘴哟,真是能把人夸上天。”
柳子琪甜甜的笑:“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在座的都是长辈,我还能当着长辈面说假话吗?冯叔叔,您说是不是?”
冯石羡慕极了:“哎呦柳军啊柳军,你上辈子做什么好事了,老天给你这么好一闺女!”
柳军大为满意:“冯总,我不如你啊,我事业一般,只能搞搞家庭建设了。”
接下来,严凯就看着这个刚刚变身过来的姑娘装乖巧,扮伶俐,演淑女,长袖善舞,将三个大佬都哄得合不拢嘴。
等一群人谈话告一个段落,严凯这才上前,与两个大佬打招呼,将礼物放到父亲面前。
严永志看都没看礼物,拨到一边,哼了一声:“浪费钱。”
边上的柳君就打圆场:“赶紧拆开看看,什么礼物啊?”
严永志冷笑:“拆什么拆,保准是他姐买的。假情假意。”
严玥叫屈:“爸,你别冤枉我啊,我可没干这事。”
严凯也恼了:“东西就是姐买的,我说我不来的,但既然来了,也算是真心实意,你爱信不信。”
严永志重重拍了桌子,面前的碗筷都震得微微飞起:“你爱来不来,谁逼你来了!”
严凯转头就走,严玥慌忙拉住他,叫:“爸!”
严永志怒火不熄:“别拉他!做个破杂志,算个屁,谁欠他的了!”
一群人忙上前说和。严凯斜着眼睛问:“今天到底是过生日还是相亲?相亲就别忙活了,不感兴趣。”
严永志砸了一个杯子:“你说话懂不懂礼数!眼睛里还有没有长辈?!
严凯冷冷淡淡地说:“我就是尊重长辈,才不想骗长辈。”瞥了一眼柳子琪,又说:“讨好卖乖、演戏骗人的事情,我做不来。”
严永志:“谁讨好卖乖了?谁演戏骗人了?我今天过个生日,骗了谁了?!农历的正日子,要不要给你看生辰八字啊?”
柳军赶紧打圆场:“老严老严,行了啊,父子都是隔世仇,还是闺女好,玥啊,赶紧给你爸倒杯水,严凯,去催催后厨,该上菜上菜!”
冯石:“哎哟真是饿坏了,老严,听说这里的主厨是你专门从杭州请回来的,三顾茅庐都没请动,最后为了他才开的这个会所!这大厨得什么水平啊?”
柳子琪:“严叔叔,真的呀,那我真要去见识见识了——爸,那我去后厨看看。”
于是一群人忙推着严凯与柳子琪出了门:“对对对,严凯,你陪着子琪去后厨看看。”
严玥拉着严凯、柳子琪出门后,赶紧关上门,开始教训弟弟:“严凯,你干嘛呢?!一年到头,你就做一天孝子,都不行吗?我可告诉你,爸现在身体可不如以前了,你别再气他了。”
严凯垂下眼睛:“我就实话实说而已。”
严玥恨铁不成钢:“哪来那么多实话,你缺心眼啊!算了,你们聊吧,我进去给爸爸倒水了,饭前他还得吃药。——严凯,我警告你啊,你要偷偷溜了,不进去吃饭,我跟你断绝姐弟关系!我说到做到的啊!子琪,你帮我看着他!”
柳子琪就笑:“姐,交给我,你放心吧!严玥推门进了房间。
门刚关上,柳子琪刚才的笑脸瞬间变成坏坏的表情:“你属狗的?干嘛咬我!”
严凯不耐烦:“我咬你什么了?”
柳子琪哼哼一声:“你跟你爸过不去,扯我身上干嘛?什么讨好卖乖、演戏骗人!你干嘛埋汰我?”
严凯也哼了一声:“那你倒是把包里藏着的那些东西重新穿上啊——你敢嘛?”
柳子琪面露嘲讽:“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严公子,你不会连这个都弄不清楚吧?”
严凯转过话题:“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局?”
柳子琪淡笑了一下:“门当户对,携儿带女,儿女都是适婚年龄,还能是什么局?”
严凯就说:“那你还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柳子琪扁扁嘴:“他们高兴就好了,反正我们就是来做道具嘛,又不是见面真要结婚。”
严凯呵呵了一下:“他们高兴,我不高兴。”
柳子琪看着严凯,突然略带神秘地问:“那你想不想走?”
严凯无奈地说:“怎么走?我姐都要跟我断绝关系了。”
柳子琪就笑眯眯地说:“求我。我保证能让给你全身而退,而且大家还其乐融融。”
严凯就问:“怎么求?”
柳子琪歪着脑袋:“我还没想好,这样,你就算欠我一个人情,以后一定要还我。”
两人击掌为誓,转身推开房间的门。与屋子里的人又说了两句话,柳子琪就拿起了手机:“——喂,啊?!脸色突变哎哟我给忘了,对不起对不起——”
那声音挺夸张的。一屋子人都安静地看着柳子琪。
柳子琪继续说话:“——我现在过不去啊,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办。再说就算我现在去也来不及了——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找个男的?大姐,我上哪找去啊,总不能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吧?行了行了,你别瞎想了,挂了啊。”
严凯站在柳子琪边上,冷眼旁观,知道柳子琪手机根本没有开通,从头到尾都是自说自话。
不觉想笑。不过想要看柳子琪怎样继续表演下去,只能忍住。
看着柳子琪那烦恼的样子,柳军就问:“子琪,什么事啊?”
柳子琪就等他来问,一张口谎话滔滔不绝:“唉,我一姐们开了个摄影店,今天刚开张,之前让我帮着去剪彩站个台我给忘了。”
冯石更好奇了:“剪彩为什么还要带个男的去啊?
柳子琪摊手:“我那姐们就是想一出是一出,不靠谱惯了,说是请了个圈内特别大腕的摄影师,给我预定了情侣写真摄影——就是那种限量体验版,你说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我去哪找人跟我拍这个啊。”
严玥就立马叫起来:“严凯可以啊!子琪,你们那个活动几点开始?”
柳子琪看手表:“唉,肯定来不及了,还有10分钟就开始了。”
冯石赶忙说:“让我司机送你们过去。”
柳子琪甜甜地笑:“冯叔叔,我开着车呢,谢谢您。”悄悄对严凯丢了个眼色。
严凯却倔了:“我不去。”
严玥恼了:“你怎么又犯浑?
严凯就说:“我得留这,给我爸过生日啊。”
严永志脸上划过微妙的一丝笑意,但转瞬即逝:“谁稀罕你在这?走走走!年轻人跟我们一帮老骨头混一起干嘛?该干嘛干嘛去——柳军,你说是不是!”
冯石拍板:“今天我是中间人,我做主了,你们年轻人去忙你们的,老严过生日,有我们在呢,走吧。”
外面的夜色清凉如水。严凯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柳子琪从后面追出来:“你属白眼狼的吧?我骗了一屋子的人帮你脱身,你这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严凯摊手:“怎么,不是说欠你一个人情吗?你现在就要我还?”
柳子琪摇摇头:“那倒不用。说吧,你去哪?我捎你一段。”
严凯:“我回公司——加班。”
柳子琪难以置信地瞪着严凯,慢慢的——伸出了大拇指。
视频电话的那头,项庭峰告诉肖红雪:“严凯是铝业大王严永志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肖红雪惊讶了:“怎么可能?他要是严家的人——来杂志社干嘛?他们家随随便便就可以把整本杂志给买了!”
项庭锋烦恼地说:“他为什么在《盛装》我不知道,但他千真万确是严永志的儿子,现在的关键在于,他和乔治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红雪就问:“你是怀疑那个人偶的闹剧——是严凯做的?可为什么呢?乔治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专门问候你——”
肖红雪突然停住了,表情复杂,默然看着视频里的项庭锋。
项庭锋有些诧异:“你怎么了?”
肖红雪声音微微发颤:“乔治的死——和你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项庭锋愣了好一会,才说:“如果严凯是在冲着我来,可能这之间有什么误会。”
肖红雪追问:“为什么你一直没有正面回答我,乔治的死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项庭锋语气略带不耐烦:“当然没有关系,他是因为抑郁症自杀,跟我能有什么关系呢?”
肖红雪惊觉自己语气太冲,连忙向项庭峰道歉。
项庭锋也就甩开了这件事:“总之,严凯你要多留意,我的意思是——想办法和他交上朋友,就算以前有什么误会,以后都能解开,他家的资源和人脉,实在非同小可。”
肖红雪有些怀疑:“我们需要这样吗?”
项庭锋解释:“如果严凯不能为我们所用,就会帮着陈开怡对付你,多个朋友还是多个敌人?你自己想想其中的利害关系。”
肖红雪打印了。两人又说了一阵亲密的话,才结束了视频。
肖红雪沉吟了好一会,才拿起手机,给严凯打了一个电话。
——刚才项庭峰的表现,让肖红雪心中像是坠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柳子琪将严凯送到了大厦外。严凯将要下车,柳子琪突然说话:“其实我早就听说过你了,今天去那个饭局,就是知道你会去我才去的,在电梯里我就知道是你。”
严凯诧异:“那你是故意?”
柳子琪摇头:“那倒不是,我真没想到这么巧,但我还挺好奇的,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严凯脱口而出:“看到以后呢?”
柳子琪避而不答:“我想说的秘密说完了,其他的下次你请我吃饭,我再告诉你。”说着话,柳子琪突然把脸凑到严凯面前,紧盯着他,严凯看着柳子琪的脸慢慢靠近,心头发毛。声音都磕巴了:“你要干嘛?”
柳子琪粲然一笑,按了安全带的按钮。“唰”一下,安全带收缩弹开,几乎是擦着严凯的脸划过,吓了他一跳。
柳子琪:“到了,请下车,五星好评啊。”
柳子琪恢复原来的姿势,目视前方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严凯还刚刚进了大厦的大堂,肖红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灯光有些迷离的酒吧,几个老外在乐池里吹萨克斯。
酒吧在一栋高层建筑的顶楼,玻璃幕墙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严凯与肖红雪上了顶层花园,喷泉在灯光下散发着迷离的光彩,夜风送来花坛里夜来香的芬芳。
肖红雪微笑:“我对你的背景一直都很好奇,《盛装》所有中层领导的履历我都了解,唯独你,像个谜。”
严凯笑:“项庭锋查我了?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直说吧,项庭锋让你找我,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肖红雪纠正:“不是他让我找你,是我自己要找你的——我想知道,那个人偶的闹剧,是不是你做的?”
严凯:“是。”
肖红雪:“针对的人是项庭锋?”
严凯:“是。”
肖红雪凝视着严凯,单刀直入:“乔治的死和项庭锋到底有什么关系?”
严凯有些迟疑,慢慢端起面前的苏打水,喝了一口。还没有说话,肩膀上猛然被人拍了一下——一口水就呛着了,连连咳嗽。
回头,就看见柳子琪笑嘻嘻地:“严凯,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呢?哦,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你们约会了?”
肖红雪连忙否认:“没有,我们在谈工作。”
柳子琪笑:“严凯,原来你说的加班是这样啊,我懂了。打扰,你们继续——”
严凯急了:“——你懂什么了?”
肖红雪就笑:“严凯,这位,是你女朋友吧?”
严凯、柳子琪几乎同时叫起来:“不是!”
柳子琪补充:“不是女朋友,是他的未婚妻!”
柳子琪将自己的鸭舌帽扣在严凯脑袋上,冲他呵呵一笑,转身离开。
这事情也谈不下去了。再说严凯也没有想好怎样与肖红雪谈论她的前夫可能涉嫌逼杀人命的事情。
世界上其实不存在真正的客观立场。人生下来,长大起来,社会就已经为她预设好了她的站位她的视角她所能看到的东西,甚至已经预设了她的思维方式。
严凯认为肖红雪可能是一个合格的主编,但是现在,他并不想让肖红雪来做这道人性测验题。
于是严凯呆了片刻,向肖红雪道歉了一声,就追着柳子琪去了。
喷泉闪烁着迷离的光影,风里送来夜来香的芬芳。只是周围的环境一寸一寸在变冷,因为——夜已经深了。
凌晨的街道,一点点笑闹声都会被放大,转瞬又被吞噬在黑夜里。柳子琪走到路边停着的陆虎车旁,准备开车门,严凯追了上来:“喂——”
柳子琪笑,但很快收了笑容,回过头时表情已经变得严肃:“我没名字的嘛?”
“这个,还你。”严凯把鸭舌帽递给柳子琪。
柳子琪看了一眼,又抬起头:“送你了。”
严凯依旧伸着手:“你今天这个玩笑,开得过分了。”
“哪过分了?那个女的又不是你女朋友。”
“那是我领导。”
“哦,那更无所谓了——”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怎么能那么形容我们的关系呢?”
“我怎么形容了?”
“未婚妻,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开玩笑,但是以后——”严凯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柳子琪凝视着严凯,态度竟然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严凯无语:“柳子琪,你到底想干嘛啊?”
然后,柳子琪就像是一个高傲的侦探在宣布自己的最新推理结果一般宣布:“严凯——你对我动心了。”
严凯无法理解柳子琪的脑回路:“你说什么呢!”说完这句话,心……猛然之间跳了两下。
好像是——有点窃喜?
柳子琪笑了:“如果没动心,你干嘛追下来?别说只是为了还帽子啊,但动心也好,这样我们能最快速度把事情搞定,高质高效。”
“什么事情?你要搞定什么事情啊?”
但是柳子琪却不回答了,上车,关了车门,手搭在车窗上,冲着严凯笑:“记得你还欠我一个人情。拜拜。”
路虎车疾驰而去,严凯站在路边,看着路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失落。
冷冷清清的大客厅里,陈开怡穿着睡衣,赤脚坐在客厅圆桌前。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拨雷启泰的电话,只是,传来的声音一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陈开怡给雷启泰发微信:怎么不接电话?千万别又说时差之类的鬼话。
微信发送过去后,没有回音。
陈开怡看着雷启泰的微信头像,捧着咖啡杯,双脚放到椅子上,整个人几乎能蜷缩在一把小小的椅子上。咖啡杯放在膝盖上,她用手指轻轻敲着咖啡杯。
心中略略有点烦躁——
不安就像是一颗豆子,被水浸润了,慢慢地膨胀起来。
好在这时候,手机震动了。陈开怡伸手抓过手机,看了看手机号码,是雷启泰发来语音通话的请求。一颗心才稳下来,她又将手机放下,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咖啡,这才接通了电话。
陈开怡很生气,要多晾雷启泰两分钟。
雷启泰的声音急急忙忙响了起来:
“开怡——我这几天在美国的黄石国家公园,信号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喂——能听到我说话嘛——”
陈开怡声音略带怒意:“我昨天给你发的微信,你怎么也不回复?”
对面雷启泰的声音愈加大了:“喂——什么——”
陈开怡就问:“我让你帮我做的事情可不可以?”
说起这个,对面的雷启泰也迷惘了:“你为什么突然要让我们公司公开宣布,不再给你们杂志投广告——出什么事情了吗?我还听说,你让和你关系最好的几家大品牌都公开宣布,停止对《盛装》的广告投放——你到底怎么了?”
“你能不能做到?”陈开怡略略有些烦躁地催问。
雷启泰当然答应:“能,当然能啊。但这个事情能等我们都回国后才能进行吗?”
陈开怡就问:“你不是和你们大领导天天在一起嘛?我需要你们尽快对外宣布。”
雷启泰急忙解释:“我想回去和你好好谈谈,最近我这边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陈开怡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雷启泰:“快了,还有一个多星期——”
然后,通话断了。
陈开怡把手机丢桌上,看着手指上的戒指发呆。她把戒指摘下,放在桌上,像旋转陀螺一样转着戒指。戒指在转着圈——嗡嗡嗡嗡——逐渐停下,倒在桌面上。
心有些疼。
陈开怡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拿着笔,正在翻看1月刊的小样,眉头紧皱。鲁斌斌顺手将门关上。陈开怡抬头撇了一眼,又低头看稿。
鲁斌斌将手上的资料不轻不重地摔在陈开怡办公桌上:“麻烦你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也就是过了一个周末,这5家公司突然几乎差不多的时间宣布,立刻停止对《盛装》的广告投放,银蔻、欧海雅这两家,竟然宁可违约也要中止接下来的广告投放,这5家品牌的负责人,都和你私交非常好,陈开怡,你什么意思?”
“鲁斌斌,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你没看内部邮箱嘛?今天上午发布的人事通知,我,被正式任命为《盛装》结构调整协调小组的副组长。”
陈开怡悠悠然怼了一句:“副组长?好大的官啊——你丢了广告,那是你广告部的事情,来我办公室干什么?赶紧忙去吧,听说前些天你一个五十万的广告被一个三流的公众号抢走了?不会这些广告也被其他的公众号抢走了吧?——我要工作了,请带上门,谢谢。”
一句话下来,鲁斌斌怒气冲冲,摔门而出。
离陈开怡办公室比较近的工位上,编辑们纷纷抬起头。
鲁斌斌瞪着那些编辑:“看什么看?上班!”
编辑们收回目光,却听见开门的轻响,陈开怡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小样,径直走到严凯的工位前面,脸色阴沉让人害怕:“严凯,你怎么回事?这期稿子什么意思?做的都是什么东西?不嫌丢人吗?”
严凯与周围一群编辑全都站起来。严凯试图解释:“大家已经尽力了。”
陈开怡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是不是乔治死了,你就不会做内容了?你是不是忘了,你是《盛装》的编辑总监!在内容上你是第一负责人!”
赵昕解释:“主编,主要是这段时间——”
“你闭嘴!严凯,这期稿子全部重做!封面故事、特别策划、三个专题,全都重新做!重新采访!重新撰文!版式重新设计!”
鲁斌斌还没有走回自己工位,这下转身回来了,笑眯眯插嘴:“唉,那可不行,这期封面故事是单独招商冠名的,虽然请的明星级别还不够理想,但客户对这期的内容总体还是很满意的——”
陈开怡转身,将手上的杂志小样全都砸到鲁斌斌脸上。
所有人这才意识到,陈开怡已经在盛怒之中——很久没见的“魔头”回来了,这种表情他们曾经都那么熟悉,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陈开怡狠狠地瞪着鲁斌斌——那种表情会让鲁斌斌觉得,他再多说一句话,可能会被陈开怡当场捅死。鲁斌斌竟然连回嘴都不敢,几乎是懵的站在原地。
“客户让你吃屎,你吃吗?——流程!流程!”
蔡菲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流程编辑了——她已被任命为肖红雪的助理,李娜代替她做流程编辑。她赶紧转身拉着李娜的胳膊:“叫你呢!你现在是流程编辑!”
李娜如梦初醒,赶紧小跑着到陈开怡面前:“主编,您叫我?——我今天开始,正式成为流程编辑——”
陈开怡咆哮:“所有人重新做稿子!每篇稿子,从初稿开始,全要先给我看!”
“好!”李娜赶紧回答,看着地上散落着杂志小样,蹲下去捡。
陈开怡怒了:“你在干嘛?”
李娜愣了:“我——”
陈开怡呵斥:“你带脑子出门了没?这是你现在该做的事情吗?快去安排流程!”
李娜赶紧站起,小跑着回工位。陈开怡环视众人。
严凯吩咐:“赵昕,马上重新确定封面人物的采访对象,快!”
赵昕回话:“明白!陈然,赶紧约最早定的那几位明星的经纪人,死也要磕出他们的采访时间,让他们不要再担心那些破广告植入的事情!”
陈然:“我马上办!”
玛丽吩咐:“雪莉,通知服装、化妆、美容的人,马上开会,重新报选题!”
雪莉回答:“好嘞!”
严凯吩咐:“谷欢,生活方式选题重新做,林亚楠帮忙!把以前备用的选题全都整理出来!特别策划我来做!”
罗翰说话:“严凯、玛丽,你们定好方向就和我们说,我们重新做版,从现在到下厂前,设计组轮班不休息。”
潘希伟说话:“玛丽,你们的会我也参加,第一时间帮你们定摄影方向,需要找模特找图我们组都能帮上忙!”
几个瞬间之后,所有编辑们都紧锣密鼓动了起来,电话声此起彼伏,编辑们在工作区来回穿梭。
鲁斌斌站在原地——感觉有些突兀,总算从刚才的懵中回复了正常,想说点什么,但没人还有空搭理他。
陈开怡环抱双手,表情依然阴冷,走回自己办公室——依然没有看鲁斌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