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时候，在小区门口，提着行李箱的雷启泰拦住了陈开怡的车。
上次见面，陈开怡要求雷启泰不要找她。
因为陈开怡要全心全意投入到一场战斗里去，雷启泰频繁出现，可能会成为陈开怡的弱点；雷启泰经手的那些广告，都有可能被点燃爆炸。
陈开怡渴望着爱情，但是陈开怡又生怕爱情会成为这场战斗的阻碍。
……然而，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雷启泰就拦住了陈开怡的车子。
虽然雷启泰神色是小心翼翼的：“我要跟着董事局几个老大去美国考察，现在定的行程是走6个城市，大概一个多月后才回来。我知道你最近不方便见面，但毕竟要走那么长时间，还是想来和你告个别——你放心，来的路上，我反复留意过，肯定没人跟踪。”
后面这句话，雷启泰加了重音。
陈开怡非常平静地听着雷启泰解释。
雷启泰继续解释：“这次去美国考察的机会非常宝贵，你知道的，我现在公司的位置也比较尴尬，不上不下的，只要上头有人拉我一把，我就完全不一样了。”
陈开怡点点头：“挺好的。”
雷启泰这才想起要紧的事情来：“——你似乎心情不是很好——今天是肖红雪的履职会议？几点？”
陈开怡就告诉：“下午3点。”
雷启泰又问：“你——怎么打算？”
陈开怡说：“没什么打算。”
雷启泰想了想，问：“需要我给你做什么吗？”
陈开怡的回答很公式化：“照顾好自己。”
雷启泰再也找不到交流的言语，汽车里的氛围僵硬而古怪。
雷启泰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再也说不出口。陈开怡也想要调节汽车里的气氛，但是她也不知道怎么交流。
其实两人都不愿意相互之间产生隔阂的——但是隔阂却是如此自然地出现了——
爱情是一块土地，如果不勤加耕耘，上面总会长出一些杂草的。
汽车到了机场了。
陈开怡停了车，眼睛转向雷启泰。雷启泰却不急着下车，他迟疑了好一会，才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首饰盒。
他将首饰盒放在陈开怡面前的挡板上：“这个……这个还是先放你这儿。”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
陈开怡看着戒指盒，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交警已经走到车前，轻轻敲了敲车窗，让他们赶紧离开。雷启泰连忙下车，去拿行李箱。
陈开怡看着雷启泰拉着行李箱往前走，心中有些潮水在奔涌，猛然叫了一声：“启泰！”
雷启泰回头，陈开怡嘴唇动了动，终于说：“我是爱你的，不要忘了这件事。”
雷启泰的眼神陡然之间明亮起来。
陈开怡打开盒子——一枚钻石戒指，被阳光照耀得更加璀璨明亮。陈开怡嘴角明明笑着，可眼眶却红了，虽然在控制情绪，但还是冷不丁的，眼泪掉了出来。
今天是个好日子，也是一个忙碌的日子。早晨一起来，肖红雪就开始打电话，足足三十个。
各种关系各种人脉都要联系到位。
至于项庭峰，他正忙着搭配领带——他将行李箱里的领带全都拿出来了，一条一条试验过去。
他要找一根合适的领带与肖红雪的衣服搭配，穿出情侣装的感觉。
今天毕竟是肖红雪履职的好日子，自己得去给肖红雪站台呢。
肖红雪打完了电话。从背后抱住了项庭峰，娇笑着说：“大出版人很体贴下属嘛，选个领带还要迁就我的衣服。”
项庭峰的回答霸气十足：“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再说这段时间又闹得这么厉害，于情于理，我都要来帮你站个台，也让他们知道，动你就是动我，我倒要看看到底还有谁不服。”
肖红雪松开了项庭峰，走到项庭峰跟前，给他整理领带，深情的说：“我能这么顺利走到今天，多亏有你。”
为了肖红雪，项庭峰着实付出良多——想到这里，肖红雪的声音都略略有些哽咽了。
她是一个杀伐决断的女强人，只是在项庭峰面前，才会流露出一点点小女儿的情态。
项庭峰笑着抚过肖红雪的脸颊，说：“我有一肚子煽情的话想跟你说，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肖红雪娇嗔着问：“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项庭峰抱住了肖红雪：“等我们光明正大再结婚的那一天！”
项廷锋深情看着肖红雪，低头要去吻，肖红雪也仰着脸等待着，就当两人要吻上的时候，煞风景的手机响了。
肖红雪去接电话，项庭峰只能悻悻停手，说：“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都是坏人。”
打电话来的是秦敏，是来投诚的。
肖红雪很高兴，项庭峰很满意。
李娜一早上就过来忙碌了。
昨天晚上折腾了半宿，李娜还好一点，蔡菲却是禁不住打了两个大哈欠。因此也被鲁斌斌呵斥了好几句。
会场已经布置好了，音乐也放起来了，鲁斌斌带着蔡菲李娜去大堂搬花篮。
大堂里摆满了花篮，都是各方送的，恭贺肖红雪履职的。鲁斌斌指挥两个姑娘：“赶紧搬上去！”
搬花篮是小人物的事情，鲁斌斌这等高层次的人，自然是不能动手的。再说了，鲁斌斌今天穿着一身近乎礼服的西装，怎么能做苦力活呢？
所以鲁斌斌的任务是监工。监督着两个小姑娘干活。
嘴巴上还要不停指挥：“放在公司门口，按照我排的位次表放，不能弄错了，磨蹭什么呢，你们就是懒……”
蔡菲与李娜几乎是小跑着干活了。
大堂的保安看不下去了：“就这两个小姑娘，要干到什么时候去？”
鲁斌斌白了保安一眼：“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干？要不你搭把手帮个忙？”
保安不敢再吱声了。
笑话，帮忙可是要花力气的。
鲁斌斌指挥：“10分钟内一定要弄好，一会儿还得开选题会，肖主编到的时候，我要这些花篮一个不错全部摆得端端正正的，知道吗？”
李娜与蔡菲对视了一眼。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反驳的兴趣和勇气。
拼命干吧。
电梯上上下下好几趟，终于将所有的花篮都搬了上来。蔡菲拿着鲁斌斌给的位次表，与李娜两个人核对着摆放。
两人都是汗涔涔的。
然后又挨骂了。
鲁胖子在办公区里骂完了人，正急匆匆走出来不知想要忙活些啥，看见一堆花篮，眼睛又瞪起来了：“你们是废物嘛！摆个花篮摆到现在，赶紧啊！”
李娜还试图解释：“我们就两个人，几十个花篮——”
鲁斌斌呵斥：“再弄不完你就赶紧滚！我可不是严凯，不惯你那臭毛病。”
李娜也要急了，蔡菲连忙拦着李娜：“鲁总监，我们马上弄好，马上弄好！”
鲁斌斌眼睛一转，说：“蔡菲，你赶紧去会议室，准备开选题会。”
蔡菲也急了：“我走了，她怎么办？”
鲁斌斌哼了一声，说：“她爱怎么办怎么办，走走走，快啊！”
蔡菲无奈走人。李娜拿着位次表，挨个继续挪花篮。
正在这时候，楼道里出来了一群人。不怕胖女子天团。
赵昕皱眉：“怎么回事？乱七八糟的。怎么你一个人在弄？”
李娜低声解释：“鲁总监安排的。”
雪莉阴阳怪气地笑：“鲁总监安排你就做啊，你不是编辑部的实习生吗？什么时候调到广告部去的？”
谷欢也笑：“这么快就抱到新大腿了？你可以啊，教我两招呗。”
林亚楠试图阻止：“谷欢，走了，别说了。”
谷欢哈哈一笑，说：“她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啊——你倒是真不挑啊，鲁胖子你也……”
李娜站直了，正面对着谷欢，神情肃然：“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专题组的事情。”
谷欢停住笑，歪着头看着李娜：“得了吧，装什么啊，你精明，我们也不是傻子，你在这磨磨蹭蹭，不就想着等会儿肖主编出了电梯，一睁眼就是你——多么用心用力在帮她布置啊，之前真是小瞧了你，让你当实习生，可真是太屈才了……”
李娜声音高起来：“我没有！”
雪莉笑：“对对对，你没有，你说什么都对。谷欢，走了，你吃饱了撑的，跟她在这嚼舌头。”
陈然走到李娜面前，笑吟吟地对着她，手一松，半杯咖啡掉在李娜脚边。
陈然赶忙道歉：“哎哟，不好意思，手滑了，麻烦你收拾一下。”
李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脑子里一团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谷欢、雪莉默默走到陈然身边，三人成势，一起看着李娜，就等她发脾气。
赵昕笑着摇头：“你们仨可真有出息，在这欺负个实习生，好意思嘛？你们别闹了啊，李娜，你等会儿。”她快步走向前台，拿了包纸巾和一个塑料垃圾袋，蹲地上将咖啡杯丢进垃圾袋，李娜赶紧蹲下抢过纸巾，把地上的咖啡渍全弄干净，感激地说：“谢谢你。”
赵昕呵呵笑了一下：“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帮你，我就是觉得这么弄没必要，说真的，你还是走吧，你在《盛装》待着到底图什么呢？你难受，我们看着也难受。”
李娜没法回答。
这是杂志社的样衣间。一排排衣架摆放得井然有序，两面墙都被装成了大镜子，整个空间显得更大更开阔。陈开怡坐在一个褐色单人皮沙发上，抱着一大本lookbook慢慢翻阅，若有所思。
玛丽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陈开怡旁边，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样子一阵错愕：“我的天，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盛典的lookbook。”
陈开怡笑了笑，说：“着什么急，你把盛典的服装给我推过来看看。”
玛丽苦笑。
陈开怡开始看衣服：“这次盛装的stylist你动动脑子，搞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配饰挂在身上干嘛呢，每一个配件用得要有道理，我们是时装媒体，得有风格。你是时装总监，每一个look搭出来都是有专业理念的。你看这件蓝色条纹海魂衫，约翰列侬、毕加索、奥黛丽赫本都穿过，每个人风格都不同；香奈儿、JeanPaulGaultter都设计过，也完全不同，在Coco小姐身上，挂好几圈真真假假的珠宝项链都没问题，反差造就个性；被Gaultter拿去就是老顽童的玩具；而Balmain就敢在海魂衫里也加大垫肩……汤看起来还是那碗汤，药早就不是那包药了，大家拿基本款来变成有自己烙印的东西。”
玛丽点头，又想起一件大事：“一进来就与你谈工作，正事儿都忘了！我刚听说，鲁胖子一大早就在张罗着开会，都快一个钟头了，会议室还是空的。鲁胖子本来兴高采烈的，又是张罗摆花篮，又是到处通知人开会，本以为肖红雪到之前，什么都弄得服服帖帖，结果现在会议室就广告部那几个人孤零零地坐着，我进去晃了一圈就跑了。你不在，严凯又不在，专题组鬼才会去开会，专题组的都不去，我们时装组更不会去，我们都不去，还有谁会去，鲁胖子喜欢开会，就让他带着广告部的开呗。”
陈开怡问：“严凯呢？”
玛丽幸灾乐祸：“我哪知道，最好别来，就该有人出头让肖红雪知道知道厉害。”
陈开怡摇头：“这个严凯，这不胡闹嘛。”
玛丽就笑：“别口是心非啊，看到了吧，没你，《盛装》就得停摆。你知道多少人等着看戏嘛，全行业的人都在等着看你们打一架。”
陈开怡将手上的衣服放回原位：“那他们肯定要失望了。”转头看着玛丽：“我要翘班，你一起去不？”
玛丽问：“去做什么？”
陈开怡笑：“去试婚纱。”
玛丽大喜：“你要结婚了？”
陈开怡摇摇头，说：“我只是想试一试穿婚纱是什么感觉——等我输到一无所有的时候，这就是我能给自己最后的安慰奖，至少，我还拥有爱情。”
肖红雪迈着轻捷的步履，直接走向会议室。
今天有一场战斗，肖红雪有信心将它打好。
只是还没有进会议室，就听见里面传来鲁斌斌气急败坏的声音：“一个个都不来，都想要被开掉了是不是？”
一个纸杯咕噜咕噜滚出来，正好停在肖红雪的脚下。
肖红雪将纸杯捡起来，推门进去：“鲁总监，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鲁斌斌看到肖红雪，赶紧站起身，脸上瞬间堆满了笑：“肖主编，您来了。”
肖红雪就问：“出什么事了？”
鲁斌斌连忙解释：“没事，没事。”
肖红雪笑了笑。她知道鲁斌斌肯定没说实话，但是也没有继续探究的兴趣。
小人好用，只要能用就好。其他的，没有必要多关注。
鲁斌斌脸上堆满谄媚：“主编，您上任可真是全业界关注，早上我们收花篮，多得都弄不过来，现在还在收拾呢。”
肖红雪微微点头：“我刚进来时看到都摆好了，摆放顺序也很合理，真是太辛苦你了，这么短的时间，你安排得这么妥当。”
鲁斌斌开心极了：“您这么说就见外了，您履职那可是公司大事，那些花篮不也彰显了咱们《盛装》的实力嘛，我能帮着您打理这些，与有荣焉，与有荣焉啊！”
肖红雪环视办公室：“不是要开会么？人呢？”
鲁斌斌开始诉苦：“——哎，还不就是那个严凯！”
肖红雪就问：“严凯怎么了？”
鲁斌斌添油加醋：“撺掇所有人罢工呢，我嗓子都快喊哑了，没用，全都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我说，这就是给您下马威呢。”
肖红雪似笑非笑：“哦，是嘛？”
肖红雪转身离开会议室。鲁斌斌赶紧追上：“主编，我昨天给你发了一个邮件——”
肖红雪说：“我收到了，还没来得及看。”
鲁斌斌微微躬身：“那我现在和您简单介绍一下，这个方案我已经构思很久了，但总觉得还不够完善，直到上次您主持选题会，说封面故事可以单独招商，一下就把我给点拨通了，简直就是豁然开朗——”
肖红雪受不了这么油腻的马屁：“你直接说方案。”
鲁斌斌点头哈腰：“好。主要就是三点，第一，从1月刊开始，杂志的重点栏目实行栏目招商制，集合广告部、销售部、内容部门所有力量，重组搭班团队，KPI分配到每个具体执行团队、奖惩制度责任到人；第二，实行广告销售业绩末尾淘汰制和内部竞聘上岗制，每个季度广告销售完成最差的团队负责人，直接开掉，空出来的岗位鼓励所有内部员工竞聘上岗；第三，杂志部分内容实施定制化，根据品牌和广告主的要求，量身定制重点内容，将软文硬化、让广告内容化，定制内容在杂志里的具体占比我们还可以讨论，我建议不要低于三分之一。我初步算了一下，如果这三条改革措施都能落到实处，杂志的广告销售额至少能在现在的基础上提升百分之三十。”
两人已经走到肖红雪的办公室门口。鲁斌斌等着肖红雪让自己进去，但肖红雪并没有请他进去的打算，而是站在门口。
肖红雪只是微笑：“要这样做的话，以后内容部门和广告部，谁听谁的？”
鲁斌斌很诚恳地点头：“主编您看问题果然是一针见血，确实，这个有点棘手，涉及到内容和效益谁领导谁的问题，我是这么认为的，先磨合，把事情做起来再说，与此同时，组建一个特别领导组，由您亲自担任组长，您来把控和协调将来会出现的各种具体问题。”
肖红雪露出了迟疑的神色：“这个事，我要不要先找陈开怡谈谈？”
鲁斌斌毫不客气：“找她？您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就算是谈，也得是她来找您汇报。”
肖红雪就笑：“都是同事，就不要这样摆架子吧？”
鲁斌斌解释：“这不是摆架子，这是规矩。”压低声音，“主编，今天选题会严凯不出现，陈开怡到现在也没露面，您觉得这背后就没点什么别的？那帮编辑闹辞职，陈开怡嘴上什么都没说，暗地里肯定没少下功夫，选题会他们集体不来您也看到了，下午的履职会，还得多提防着点。”
肖红雪微笑：“下午就是简单走个过场，难道还会有人来砸场子么？”
鲁斌斌急忙说：“人心隔肚皮，小心为好。不过您放心，我帮您看着他们，只要他们敢做初一，我这还有十五等着收拾他们呢。”
肖红雪微笑看着鲁斌斌，不准备再把话题继续下去。
鲁斌斌只能告辞离开。
肖红雪进门，看了一眼主编办公室——也是乔治曾经工作过的办公室。因为之前清扫过，现在显得有些空旷。
肖红雪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起来。她站在门后，划开手机，点开项庭峰的对话框，输入：鲁斌斌这个人，实在是太油腻了，像条胖泥鳅。
在椅子上坐下，肖红雪拿起座机号码，直接拨了秦敏的办公室电话。
秦敏很快就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她的衣着依然老气而利落，只是肖红雪看见，秦敏的眼睛里隐隐有些血丝。
脸上画着淡妆，但是肖红雪知道，淡妆下面肯定有黑眼圈。
肖红雪微微笑起来，说：“等下开会，公司各项结构性调整措施，你来宣布。”
秦敏迟疑着说：“这——合适吗？”
肖红雪微笑：“不这样，大家怎么知道，你现在要全心全意帮我呢？”
两人的目光交接。肖红雪的眼神咄咄逼人，秦敏的眼神有些无奈——
肖红雪并不相信自己的投诚。她要趁着这机会，逼着自己站在公开表态。
肖红雪目光温和下来：“我不喜欢把人想得太复杂，你既然说了要来帮我，我就会相信你，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因为我认为你有值得我信任的价值。各为其主，在职场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我们都不需要再往任何地方深究，好好配合，各司其职，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的信任，同样，我也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秦敏只能下定决心：“好，我下午会上台代您宣布的。”
肖红雪微笑摇头：“不是代我，我会给你一个说话的身份。”
秦敏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肖红雪说：“我正式履职后有三件事一定要做，第一，查账；第二，裁员；第三，升级重组时尚盛典，这三件事涉及到各个部门，所以需要一个协调小组具体操办、监督和执行，我是组长，还有两个副组长，你是其中之一。”
秦敏就问：“另一个是谁？”
肖红雪微微笑着，智珠在握的样子：“那就看那些总监们之后的具体表现了。”
秦敏知道，肖红雪这就是变相将陈开怡架空了。心底不免为陈开怡担心。想起与陈开怡的约定，却只能点头：“那好，我出去了。”
肖红雪叫住秦敏：“等等，还有一个小事，帮我找一个助理。要女孩，勤快踏实，别太聪明，还有，不能是陈开怡的人。”
秦敏点头答应，正准备出门，却听见身后传来肖红雪悠悠然的声音：“我猜，你突然愿意来帮我，多半是陈开怡的主意，用你来换严凯和专题组，你回头有机会可以告诉她，她这一步棋——下错了。”
秦敏的身子瞬间僵住，只觉得后背又湿又冷。
大会议室里，墙壁正中的多媒体屏上几个大字——肖红雪主编履职仪式。墙上的挂钟显示——14点55分。
会议室内坐满了人，还有人陆续进来，到处找座位。
严凯沉着脸，进了会议室，并没有坐在前排总监们的位置，而是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赵昕、陈然、林亚楠、谷欢随后也进来，各自找位置坐下。
前两排位置分别坐着陈开怡、秦敏、鲁斌斌、玛丽、罗翰、潘希伟、杜霞等中层领导；其他各个部门的员工基本按照部门划分坐不同地方。蔡菲、李娜照例坐在角落里。
时间已经到十五点整。
项庭锋踩着时间点，大步走进会议室，径直站在台上正中位置，拿起桌上的话筒，拍了拍——会议室里一阵嗡的声音。
项庭锋：“大家下午好，我是《盛装》亚太区出版人项庭锋。”
一片并不算热烈也不算不热烈的掌声。
项庭锋：“三年前，也是在这里，林乔治先生履职《盛装》主编，也是我主持的履职仪式，这三年，《盛装》发生了很多变化；这三年，传统媒体在飞速发展的时代里，也发生了很多变化。著名传播学家麦克卢汉说过——“任何媒介对人和社会的影响，都是由于新的尺度产生”，在我看来，媒介的尺度从根本上，是被时代对信息传播需求的尺度决定的，时代在变、尺度在变，媒介当然也在变，《盛装》作为具有国际视野的顶级时尚杂志，更应该拥抱变化。今天，就是开启《盛装》新的未来最重要变化的历史性节点——原《盛装》香港版主编肖红雪女士，正式履职《盛装》内地版主编。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请出今天的主角——肖红雪主编！”
肖红雪拿起话筒：“有水平的漂亮话，我就不说了，我就直接说我要做的事情，我已经请示过《盛装》法国总部，并取得董事会的授权，在我履职后将成立《盛装》结构调整协调小组，主要负责督导、执行、协调接下来的一系列重要决策的实施，小组总顾问是出版人项庭锋先生，我担任组长，人力资源总监秦敏女士暂任副组长，还有一名副组长暂时空缺。”
肖红雪说完这句，有意停顿。
果然，会议室内多了不少窃窃私语，众人的目光扫向秦敏。
秦敏目不斜视，不卑不亢，硬生生地假装那些质疑或鄙视的目光不存在。
肖红雪很满意。正要继续说话，突然听见下面一声尖叫“啊——”
那是玛丽。众人顺着玛丽的目光看去，都不由自主叫起来！
玻璃幕墙外，有一个人影在晃动——穿着打扮和样子，都和当日从楼顶跳下时候的乔治一模一样。
“乔治”在大幅度的晃动，风吹着衣服，栩栩如生。
会议室内惊叫声此起彼伏。
玻璃幕墙外的“乔治”晃荡几圈后，突然撞向玻璃幕墙——砰的一声后，贴在幕墙上，是个仿真人偶，脸上涂满了血，脖子上挂着一块白布，白布上触目惊心的红字写着——
“我是怎么死的？！”
台下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主席台上，肖红雪和陈开怡虽然吃惊，但依然保持镇定，表情更多的是困惑。
然而台上的项庭锋，竟然被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然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一片杂乱之中，严凯稳当当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的目光，像是钢针一般，钉在了项庭峰的脸上。
秦敏跟着肖红雪，在工作区内穿行，偶尔会有格子间里的编辑们抬头看她们一眼，然后又匆忙低下头。
秦敏有些不自在——某种程度上，这算是在示众。但尽管如此，她依然保持着一贯的姿态，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卑不亢。
进了办公室，秦敏先开口：“大厦物业查过监控，我也去天台上仔细看过了，没什么发现。充气人偶我让保安扔掉了。网上的负面舆论公关部总监邓雯在处理了，公司内部也发通知了，绝不允许再往外扩散视频。”
“现在舆论矛头主要指向谁？”
秦敏顿了顿：“陈开怡，大家都觉得这是她冲着你来的。”
肖红雪说：“这件事不会是她干的。”
“为什么？”
“如果这是她干的，她就不配做我的对手。”
秦敏刚要回答，门口传来油腻腻的嗓音：“肖主编——”
鲁斌斌来了，迫不及待汇报：“肖主编，您提出的结构调整协调小组几条，实在太英明了。刚才我在内部邮箱，又反复研读了您发布全公司的那几条改革措施，简直忍不住击节赞赏，一是尽快成立新媒体事业部，让《盛装》有条不紊地进入线上时代，这个早就应该做了，传统杂志不拥抱新媒体，就是死路一条，我们广告部也会尽快制定计划，把那些流失给了不同新媒体的广告资源抢回来；第二，进一步扩大招聘90后、95后的新员工比例，稳步缩减35周岁以上的员工，这一条看似残忍，但其实是时代之必然，我就喜欢年轻人，年轻人做事情认真有朝气，而且那些老员工，早就脱离时代了，就喜欢在公司内部搞些拉帮结派的事情。”
秦敏打断他：“你可也超过35岁了。”
鲁斌斌像是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意味，义正辞严道：“我看问题，是从公司大的整体利益格局上去考虑的，只要对公司有利，我都举双手赞成，哪怕开掉我，也在所不惜——当然，我也相信，公司的中层领导，适当的年龄和阅历，还是有其存在价值的。肖主编，你说是吧？”
肖红雪捧起茶杯吹了口热气，白色袅袅上升：“嗯嗯，这个措施的核心，是希望腾出更多的一线位置给更多的年轻人，毕竟他们更富有互联网基因。”
鲁斌斌大拇指冲着肖红雪：“这就叫英明！这就叫精准改革！这就叫——”
肖红雪不客气地说：“鲁总监，你说话是不是非要用排比句？”
秦敏也笑：“鲁斌斌，有话直说，你是不是想要当协调小组的副组长？”
鲁斌斌有些尴尬，硬着头皮继续说话：“主编，秦敏，现在我们都是自己人了，我也不怕说些私密的话，现在公司的斗争形势我们都有目共睹了，从领导层到执行层，已然分成了三个派系，肖派、陈派和骑墙中立派，我们想稳步推行接下来的革新措施，务必要做两件事，一是将骑墙派全都收归到您麾下，二是扫清陈派的阻力，但这两件事又是纠缠在一起的，骑墙派之所以是骑墙派，就在于他们最后跟随的肯定是赢的那一派，如果不打服陈派，他们就随时能反戈成为我们的对手，所以，您的特别协调小组，最重要的使命就是扫清陈派——不管这是不是肖主编本来的意愿，别人都会这么认为。肖主编，您和陈开怡必有一战，您选择让秦敏做副组长，一下就掌握了未来杂志的人事命脉，但光有这个还不行，人和钱是分不开的，人在秦敏那，而钱——恕我直言，在我这。罗翰、潘希伟、玛丽他们那些人，都是花钱的部门，只有我是在赚钱的部门，如果我是副组长，就相当于人和钱都在您这，陈开怡能掌控的只有内容，新媒体事业部一旦成立，新进杂志的人，那可就都是您的人，我们再有意扶持新媒体的内容，那陈开怡和严凯，就会被一步步架空，即便他们再顽固，也只有死路一条。”
鲁斌斌这一套说完，肖红雪和秦敏简直有点瞠目——虽然还是沉默，但沉默的心态已然完全不同了，鲁斌斌对形势判断之准确、对内斗之热衷、心思之狠辣，都超过了她们之前对他的认知。
鲁斌斌看她们俩还是沉默不言，有点摸不准分寸，只能再出一狠招。
鲁斌斌：“而且——”
肖红雪、秦敏同时看着他。
“肖主编，我已经设想好了你和陈开怡如果斗到最惨烈的时候，我这边还有一个备手，我保证这个备手能让陈开怡一败涂地。”
秦敏问：“什么叫一败涂地？”
鲁斌斌回答：“失去一切！但是，这个备手，我需要在最恰当的时候才会用。”
肖红雪微笑了：“鲁总监，我明白你意思了，看来光一个副组长，恐怕还不值得你用尽全力。”
秦敏看了眼肖红雪，立刻意识到肖红雪也察觉到了鲁斌斌的野心。
“我呢，抠缩惯了，一分钱一分货，每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对吧？”鲁斌斌的脸上浮现出油腻而自得的笑容——他知道副组长一职已经拿下，接下来只需要静静等待肖红雪表态。
“两个副组长，另外一个位置本来就是留给你的，即便你今天不来说这些，我也会这么做，但是——”
鲁斌斌眼神放光，翘首以待。
“鲁总监，我也直话直说，我之所以还犹豫，是因为你在《盛装》的人缘——不算太好，我如果一上来就宣布是你，不管对你还是对这个协调组，都可能会有更多的负面作用，所以，你要真想做副组长，先做成一件事。”
“什么事？您尽管说。”
肖红雪看了一眼秦敏，秦敏帮她开口。
“这周六肖主编想请所有中层领导喝个下午茶，谈谈‘时尚盛典’的事情，‘时尚盛典’是陈开怡一手创建的，她要动这个，就是动陈开怡的底牌，势必会有很大的阻力和反弹，所以，周六来喝下午茶的人，必须是支持肖主编要做这件事的人，但具体是谁、具体有多少人愿意来，鲁总监，就看你了。”
“是不是如果我能把所有中层领导都说服，副组长就是我来当？”
“肖主编，是这样吗？”
“就算你做不到，也没关系。”
鲁斌斌立马立下军令状：“如果我做不到，我鲁斌斌绝不再和您谈副组长的事！没那个脸！”
蔡菲躲躲闪闪地站在便利店玻璃墙，偷偷往里头看，里边，赵昕、林亚楠、陈然、谷欢在绕着货架选东西。
正好陈然的目光往蔡菲站的方向看来，蔡菲赶紧低头，半蹲下，躲了一会儿再探头往里看。
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蔡菲肩膀，蔡菲吓了一跳，回头——是李娜。
“你干嘛呢？”蔡菲赶紧嘘了一声，拉着李娜就跑，好一会儿才停下，松开握着李娜的手，扶着墙喘气。
“跟踪？你魔怔了吧？”李娜在她身边绕着走，一脸不可思议。蔡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录音笔：“我还计划从明天开始，等她们在楼道抽烟的时候，偷录她们聊天——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找出陷害你的真凶。”
李娜哭笑不得：“菲菲，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我好，可是现在，你觉得那个匿名帖子还这么重要？”
“当然重要！那个‘D’不找出来，就始终有个雷埋在你身边，你试用期还没过一半，现在公司没开掉你，可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出什么事情！今天你也看到了，连已经死了的乔治都被人拿出来再利用了，你可是乔治推荐进《盛装》的，这场内斗不管谁赢谁输，你都是最容易成为牺牲品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