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记忆中,他也生过一回气。那天我跟阿娘学了一道花生糕,特意亲手做了送给他。
他答应晚上当宵夜用,可第二天我再去,那盘糕还原样摆着。
那可是我第一次给人做吃的,居然受了此等冷落,气得直哭。指着他,骂他是言而无信的伪君子。
他当时一脸怒容,撒火的方式却很别致,抓起我做的糕,狠狠往嘴里填。
没吃几口他开始疯狂咳嗽,捯气儿白净面皮上隐隐显出些红疹,嘴唇肿得老高,没一会儿竟昏厥过去。
那之后他病了半个月,每天要喝臭烘烘的汤药。
“吃不得花生你告诉我不就行了,干嘛弄得死去活来的。”
我坐在他榻边,端起药盅打算一勺勺喂给他。他接过药盅一饮而尽。
“阿娘死后,这是头一回有家里人亲手做东西给我,自然是要全吃掉的。你呢,怎么想起做这个?”
“是庆妃娘娘带着二姐姐做的,我当时也在,便跟着学了。”
“庆妃......”大哥哥沉吟片刻,笑着捏了捏我的脸“我爱吃樱桃樱桃毕罗,下次做这个吧。”
樱桃那种时鲜玩意儿且分不到我和阿娘头上,樱桃毕罗我也只在宫宴上吃过。我隐约觉得他在讹我,在他养病那些时日,每天都会抱一碟花生糕在他病榻前池吃。他非但不生气,还备了玉露团专门给我润喉。等他病好了,我却彻底不爱吃那个了。
我喜欢大哥哥,不仅因为那些书和诗。我有种私密而不得体的想法,若将来真嫁了读书人,日子能像跟大哥哥在一起一样。那该有多好?
无论正史野史,还是小说话本,皇宫都是个复杂而充满倾轧的地方。但有大哥哥在,我只能感受到岁月的静静流淌。
可这一切,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戛然而止了然而止了。
那天夫子预备要讲《女则》,才翻开书却发出“啊”的一声惊叫。
这一声把二姐姐都震醒了,我们抬头看,见夫子捧着书脸涨的紫红,手颤颤巍巍又翻了几页,豆大的汗珠子就从脑门上冒出来了。
我觉得不妙,上前去唤她。她没理我,又翻了几页,然后俩眼儿一白,直接晕厥过去。
周围伺候的奶娘太监立即来搀。我趁这功夫捡起那本书,翻了几页,发现里边满满当当画的,全是叠在一起的小人儿,每一对儿姿势都不一样。
一个眼尖的小太监发现我在看,扫了一眼,像见了鬼一样劈手从我手里夺过书。
“放肆!”我怒斥他。
“奴才该死,只是这书上画着......妖精,妖精打架,公主看不得”
这下二姐姐和四妹妹全听见了。妖精打架?那可比《女则》有意思多了,于是她们也跑过来,想从太监手里夺书。
太监自然是不给,眼见敌不过,干脆眼睛一横把书翻开,先吐了好几口唾沫,又用舌头里外舔了个遍,然后用牙撕咬着纸页,竟吃了起来。
被他这么一料理,再有趣的“妖精”也变得埋汰了,我们自然不想再碰,任他去吃。纸张干巴巴的想来不好消化,吃了一会儿小太监也给噎背过气了。
此时夫子已被四妹妹的奶娘一口水喷醒,推开搀扶径自爬起,狠狠一口啐在地上,骂了句我听不懂的话,扭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