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这个守岁宴注定过得不平静。
沈老夫人昏厥了整整一夜，直到大年初一清晨才醒过来。一睁眼便见整个沈家人个个脸色颓靡不振，显然是被昨夜风波吓得不轻。
“大过年的，老大和堂哥儿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就死气沉沉的，这是要给沈家招晦气不成？！”
沈老夫人自个精气神还没缓过来，看到他们这副死样子更觉气性从心口涌上来。
王氏和沈言湘早都哭红了眼，此刻脸色浮肿低垂着脸，被沈老夫人一骂更是不敢抬头。
“湘姐儿，你也别忧心，你与大殿下的亲事乃是圣上下过旨意的，有皇家天恩庇佑着，岂会那么容易有变故？”
沈老夫人乃将门之后，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昨夜昏厥也是因夜深天寒，身子老了受不住，如今醒过来脑子倒是变清醒许多。
“孙女儿明白。”
沈言湘担惊受怕了一整夜，也不是沈老夫人三言两语能够打消顾虑的，但仍想顾着自个沈家嫡女的体面，不轻易在沈家人面前露怯。
尤其是此刻二房的人也还守在沈老夫人床前。
“行了，老二去打点打点，看看平日里与沈家来往的官员们能不能帮上忙。”
“老二媳妇回去照顾宸哥儿，他年纪尚小，身边不能缺人看顾。”
“老大媳妇和湘姐儿回去好好歇着，别把自个身子熬坏了，这沈家上下一家老小都还得喘气。”
“让窈姐儿守在这儿就行。”
其他人都能回去松口气歇一歇，唯独沈乐窈还得待在葳蕤院。
屋内陡然变得安静下来，沈老夫人冰冷的眼神落到沈乐窈身上。
“祖母可要用早膳？”
如今外面天寒地冻的，便是屋内生了炭火，身上衣裳也得穿得厚实些，不然被冷风一灌容易冻坏。
沈乐窈身披织锦镶毛斗篷，内着象牙白暗纹团花锦裙，周身上下包裹得严实。
问话时，她发间的玲珑珍珠簪跟着轻轻晃动，衬得她灵秀动人，这容貌说是盛京贵女中数一数二的也不为过。
“瞧这沈家上下，如今也就你过得最舒坦了。”
沈老夫人让她上前将自个扶着靠到金镶梅花缎面软枕上，嘴里却说着阴阳怪气的话。
“祖母说什么呢？”
“大伯和大哥哥出了事，阿窈心里也担忧得很。”
沈乐窈从秦婆婆手里接过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舀起来吹凉后方喂到沈老夫人嘴边。
沈老夫人扬起覆着皱纹的眼尾，哼笑：“你会担忧？整个沈家上下只怕最冷血无情便是你了。”
沈乐窈眼梢含笑：“祖母这话说得可不地道，阿窈若是冷血无情，便不会在大姐姐忙着在祖母生辰宴上出风头的时候到葳蕤院来尽心尽力伺候祖母了。”
“如今大姐姐得偿所愿与大殿下结姻亲，祖母倒反过来说孙女儿冷血无情了？”
“祖母凭良心说，阿窈伺候您时可有令您不称心之处？”
一番伶牙俐齿的话，将沈老夫人堵得哑口无言。
她冷嗤一声后，将沈乐窈递过来的小米粥推开。
沈乐窈也不惯着她，她饿了一夜只吃这几口，待会儿有她饿的时候。
“端下去吧。”
她义正言辞嘱咐秦婆婆。
秦婆婆看着沈老夫人只吃了几口的早膳，有些迟疑。
“秦婆婆还愣着做什么？祖母心里记挂着大伯和大哥哥的事，哪儿有心思用膳？”
秦婆婆见沈老夫人未出声，只得按着沈乐窈说的，命人进来将早膳撤了。
沈乐窈心里暗道：“看你能嘴硬多久？”
果然，午膳时沈老夫人吃得比往常要多，一碗鲍鱼笋白羹不多时便见了底，可见饿得厉害。
夜深后，沈钧儒才从外面回来，进屋前他抖落掉身上风雪，脚步沉重往里走。
沈老夫人心中焦急，可一见到沈钧儒这副面色凝重的模样，便知道极为不顺。
“年节前那么多人上赶着来家中结交，如今竟没一个人肯伸手相助的？”
单是沈老夫人记得的便有朝中太尉、御史大夫、吏部户部等几位侍郎，都是在北齐帝面前能说得上话的。
沈钧儒在外奔波一整日，连口热茶都没喝上，此刻喝了沈乐窈递到眼前的茶水，方觉缓过口气来。
他叹口气，使劲睁开倦怠的眼：“知道大哥和堂哥儿是与皇嗣私交甚密，谁都不敢施以援手，圣上最是忌讳这个，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都恐避之不及。”
沈老夫人阴沉着脸：“那圣上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圣上尚未表露，为今之计能保下性命便无虞。”
沈钧儒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闻言，沈老夫人只觉心口发凉。
沈赫儒和沈言堂在朝堂当值，若是没了官职，大房这支连带着辅国公府只怕会败落下来。
沈家列祖列宗好不容易打拼下来的家世荣耀，难道要折在沈赫儒这一脉上不成？
“母亲别忧思过多，此事尚未有个定论，您还是先顾着身子为重。”
见沈老夫人白发斑斑，没给沈家帮上忙的沈钧儒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你忙活了一天，赶紧回去歇着吧。”
沈老夫人见他神色间满是疲惫，身上还裹挟着外面的风雪，眼神不免落了心疼。
沈钧儒点点头，要往外走时，眼睛瞟到站在床头边上的沈乐窈，开口道：“让阿窈也回去歇歇吧，这孩子在葳蕤院里也操劳了一日。”
有沈钧儒求情，沈老夫人并未再施难。
出了葳蕤院月牙形拱门，沈钧儒突然顿下脚步，眼风锐利道：“如今你大伯与你大哥哥出了这样的事，你更得抓住与二殿下的亲事，同他早日完婚才是——”
“有二殿下在圣上面前替你大伯和大哥哥求情，如此一来，或许能保沈家无虞。”
沈乐窈还以为沈钧儒替自己言说是看在她照顾沈老夫人累了一日的份上，不曾想还是自己想多了。
她噙噙眸，不可自抑笑出声：“四妹妹已入了定王府，爹爹还不知足么？如今沈家一出事，爹爹就迫不及待妄想卖女求荣了？”
话落，沈钧儒“啪——”地一声，狠狠打了她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