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辘辘滚过，时不时溅起雨水，碾过泥泞。
马车内，宗正晟突然发现白荼指尖染了些血色。
“你受伤了？”他下意识紧张了起来，想要捧起她的手，又犹豫再三。
每次碰到变成人形的白荼，他都有些不知道要如何靠近她。
分明兔子与人形都是她，但好像还是有哪里对他而言不太一样。
白荼后知后觉自己的食指竟然划破了，懊恼道：“或许是方才不小心被树枝划破的？”
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娇嫩的啊。
她并未上心，转而带着些兴奋问：“之后我们要去哪呢？”
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就算是下雨了，她也仍旧不死心地惦记着要去玩。
然而，宗正晟瞥了眼她手上的小口子，声音清冷：“……回宫。”
“距离我变回去还得一个时辰呢，我们不能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吗？”白荼蔫蔫。
“可你伤着了。”宗正晟皱皱眉头，想起她曾经吃坏了东西都能走一趟鬼门关的精力。
她实在是娇弱，他得好好护着才行，即便是小伤也不能掉以轻心。
“只是不小心划了道小口子……而且……可我的人形不能被发现呀？”白荼委屈。
他唯一一次带着她出入皇宫，那是她穿着映雪准备的衣物，带着箬笠，许多人只以为她是星云国使团的人。
而她的真面目，如今在苍月国，除却宗正晟，应当就没有人见过了。
这也是宗正晟当初答应言生的，不能轻易让人见到她的面貌。
她如今只能短暂化形，即便是宗正晟给她安排一个身份留在皇宫，她频频失踪也会引起怀疑，为了省事，倒不如不以人形出现在众人眼前。
白荼的心思飘远，不自觉想到了言生，而宗正晟却仔细思索了一番道：“走暗道便是。”
得嘞。
这交流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她分明是想要在外面多待一会儿，他倒是认真思索起来这个问题了。
白荼仍不死心：“可我回去了，见不得人，这上口也没法医治啊，在外面多待会儿，这口子说不准都结痂了呢！”
她瞅了瞅自己指尖那丁点儿大的小口子，感到怀疑人生。
她之前抓伤宗正晟留下的印子都比这严重的多好不好！
多磨蹭一会儿，它都要好了！
“……你这么想留在外面吗？”宗正晟终于意识到了她的意图，眸光一晃，看向她。
她究竟只是贪玩，还是本就不想留在皇宫呢？
若再给她选择的机会，若他曾经不是用小顺子设计，她会不会永远都不会回皇宫再见他呢？
更别提，像如今这样，在他眼前嬉笑怒骂……
白荼本该毫不犹豫点头，但抬眼对上暴君的目光后，就突然犹豫了起来：“……你不想吗？”
他分明也说过，自己想过平凡人的生活。
可看着他眼波一点点深沉，白荼却又忐忑着察觉，他似乎还有别的隐喻。
她于是惴惴不安起来。
狗暴君这又在玩什么？他都说她是蠢兔子了，能不能不要让人猜他的心思啊？
“你不开心吗？”这话一出口，白荼便觉得自己在说废话。
他前一刻还在埋葬顺子的骨灰，这难道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吗？
可她又直觉，他的不开心是因为自己。
见他不理人，白荼就又开始捧着脸卖萌：“公子？九卿？九卿公子？”
“陛下？皇上？……暴君！”
白荼试了几个称呼，耐心逐渐消失，破罐子破摔起来。
他反正已经知道她之前心底怎么叫他的了，白荼哼哼了声：“臭暴君，动不动就不理人。”
她是兔子的时候，他爱不释手，怎么变成了灵动妙曼的少女，他反倒装起克己复礼来了？
“……我听得见。”宗正晟本是发了下呆，谁曾想身边的人就要反了天了。
以前还只敢偷偷叫生怕他知道，如今倒是也不怕他听见了？
宗正晟拧了拧眉，寻思着，她这般胆大，若真想离开，早就走了吧？
倒是他不知怎的，突然多想了起来。
“听得到又不理我……”白荼哼了一声，颇有些开始闹小脾气的征兆。
宗正晟拿她没有办法，态度逐渐转变回了曾经面对兔子时的故作严肃：“你这是胡搅蛮缠。”
看他说着这样的话表情却颇为认真，白荼忍不住笑出了声。
完蛋了，又突然间感受到了暴君的萌点怎么办？
等二人顺着暗道回到了御书房，白荼还在缠着他问：“所以你刚刚为什么不开心啊？”
宗正晟冷了冷脸，一言不发。
他总不可能承认自己突然患得患失了一下。
而这突如其来的女声倒让偷溜进来的星尘惊了一下。
他本来正随手翻阅着一本古籍，身子斜倚在书架上，端是个翩翩少年郎。
如今眨了眨眼，嗤笑道：“陛下，您这是……？”金屋藏娇呢？
他话虽未说完全，但目光流转间，意味深长，已经足够人产生无限遐想。
宗正晟一记眼刀扫过，拧起眉头：“你如何进来的？”
“听闻陛下这藏了不少世间罕见的珍贵古籍，我这才动了心思想来瞧瞧。”星尘耸了耸肩，“那几个守卫也太弱了，他们没防住被我溜了进来，怪不得我。”
白荼刚露了个脑袋，结果此刻出来也不是，不出来也不是。
她怎么做人的时候比做兔的时候还憋屈呢？
最后秉承着‘反正都被发现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吧’的心态，白荼还是挺胸抬头走出来了。
宗正晟用余光瞥见她的动向，身子挡了挡星尘的视线道：“离开御书房，你便当没见过她。”
“殿下，既然这么宝贝这位姑娘，为何不给她个名分呢？”星尘啧了声，心思显然已经开始乱飘。
不知道又在脑中编写了多少版本的故事。
宗正晟深吸一口气，眼角微微弯起：“我看你上次未能切磋过瘾，不如改日朕同你切磋一二？”
这小子仗着自己身手好，欺负普通的侍卫，擅闯御书房也就算了，如今还在他面前油嘴滑舌。
想来，上次的教训还是轻了。
星尘闻言，顿时后撤一步：“陛下，我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