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
一面竹树环合,一面天云开阔。
白荼到了这里才想,他们今天干什么来的?
“九……”白荼刚想喊九卿,又犹豫几分后转口道,“陛下,今日是来兜风的?”
这儿虽说看着风水不错,可是……似乎也只能够听听风看看云啊!
她想让宗正晟带自己出来,是想去各种热闹的地方玩,可不是想要找个适合冥想的地方来清修啊!
听白荼莫名生分的称呼,宗正晟有些微妙的不满:“出门在外,换个称呼。”
白荼于是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开口问:“那,公子?”
反正丽娘也是这么叫的,这个称呼最平平无常了。
宗正晟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何她说好了叫他九卿,之后却又鲜少真得这么称呼他。
他心口闷闷的,总觉得白荼这是在刻意与他拉开距离。
“罢了,你随意吧。”宗正晟叹口气,决定还是先干正事儿。
今日来,他是带了顺子的骨灰来的。
所谓入土为安,顺子这一生入宫前家境清贫,入宫后陪在他身边更是苦了他,溺水后的日子更是不知是如何暗无天日。
无论如何,如今都归为一抔尘土吧。
一旁的白荼看着向来腰背笔直的帝王如今抽出长剑,用自己的宝剑来……挖土?
“我说九卿公子,你这……”就算是再深宫大院长大,没有接触过什么民生,他也该知道挖土得用铁铲吧?
白荼几次想要提醒他,最后都忍住了。
哎呦喂,可把她憋死了!
都怪宗正晟表现得太过于励精图治,以至于他都忘了,不管如何宗正晟也是个从小锦衣玉食的皇家子弟。
白荼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无可忍:“我来帮你?”
按他这个刨坑的进度,怕是一转眼半天就要过去了。
宗正晟正准备拒绝,却紧接着手中动作一顿,心生出一些犹豫来。
她不是要疏远他吗?怎么又靠他这么近?
白荼已经自顾自地不知从哪捡了根树枝,比划了两下道:“量你暂时也找不着铁铲了,那就随便找个工具将就一下吧。”
两个人顿时因为这番举动而拉近了距离。
宗正晟怕自己伤到白荼,不得已也找来了树枝。
空地上,指尖、手肘、肩膀,时不时就会撞在一起。
每擦过一次,宗正晟的心脏也会跟着跳动一下,到最后,他分心二用,大半的心思竟是在身旁的白荼身上。
“喂……你别光顾着挖坑啊,看着点,这大小够了吗?”白荼看他挖坑,又想起前几日他抱着的木盒子,就已经猜到今日是埋葬顺子。
可是除了骨灰呢?他是还要放其他的陪葬品,还是打算让顺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呢?
这坑又是要多大的呢?
白荼叹气一声,要是换个人,估计早就交代下去让手下的人办了。
可是臭暴君在某些地方颇为执拗,旁人珍重的他未必上心,旁人视如敝履的,他却可能敝帚自珍。
“够了。”宗正晟回过神,少有的感觉到了惊魂未定。
他这是怎么了?
宗正晟抛开脑中的心绪,专心于眼前的事。
白荼只以为他伤心,这才寡言沉默,并未多想。
而老天惯爱作怪,正在宗正晟忙碌到最后关头的时候,淅淅沥沥的秋雨却下了起来。
“呀,下雨了?”这还是白荼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见下雨呢。
秋日干燥,少有雨水,有时候夜里淅淅沥沥一点,等她醒来也不见了任何痕迹。
刚开始,她还觉得这雨来得及时,挺清爽的,可不过多时,白荼便有些想打喷嚏。
宗正晟见状对她道:“你去马车上待会吧。”
白荼一步三回头,犹犹豫豫上了马车,却屁股就像是安了弹簧一样,总想跳下去看看宗正晟什么情况。
她纠结了许久,最后看到一旁……
“这不是有伞吗?”
白荼晕晕,而后果断下车撑开了伞。
狗暴君,平日里一点亏都不肯吃,就跟个资本家一样压榨她,她少写几个字都得揪住她训一会儿,怎么这个时候倒是不为自己着想一下?
“滴滴答答……”
于是,宗正晟头顶的雨声突然响亮了起来,一抬眼,却看到白荼撑着伞,一半都遮着自己这边。
这么多年来,宗正晟大多数时候也都是有人举伞的。
或是李公公,或是旁的侍从。
可这些人,却与白荼都不同。
就像……只有白荼,是真正意义上的‘为他举伞’,而旁人,不过是抬了抬胳膊。
“……谢谢。”雨声中,宗正晟的声音又低又轻,一阵风吹来,似乎就要消散在风里。
白荼愣了下,笑道:“不客气呢。”
狗暴君这个时候怎么这么有礼貌了?
哎,果然是被她的善良品格吸引了吧?
雨幕下,一处简易的坟墓最后草草完成。
宗正晟在顺子的墓前目光飘远:“若有来生,做个平凡人吧。”
不要入宫,不必遇见他。
顺子的墓中,除却顺子的骨灰,就只有一串沉香手串。
这是宗正晟犹豫再三才留下的。
“一直以来,我偶尔也难免会想,遇见我是你的不幸,可等我再想起那日地牢内你低吼着似有话要说的模样,就又觉得……”
“若我真得这么想,反倒对不起曾经你我的过往。”
错得是宗正墨,而不遇到他,在这个吃人的皇宫内,顺子也未必会好过。
他越是愧疚,越是对不住顺子曾经的真心。
犹记得顺子多年前道:“殿下,虽然我总是叫你殿下,但你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君了。”
“国君要如何做呢,我其实也不甚明了,可我知道,天下太平离不开一个清明的国君。”
“总有一天,殿下会成为那样的人,受世人敬仰的。”
宗正晟在顺子的墓前,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
“我会做到的。”但这么做,并不只是为了不辜负顺子。
就像白荼所言,与其施舍些银两,让苍月国更好,才是他应该做的。
他想做普通人,可普通人亦有自己的艰难险阻,可他如今身为一国之君,却是能够尽自己所能,让这个国家,免于一些灾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