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之上,血色浮动,刀剑所向之处,死伤不断。
一番恶战之后,水面终于归于平静,只有流淌的血色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陛下,今日事出之后,恐将暴露行踪,之后的回程……”影子将剑收回剑鞘,目光担忧。
眼前的帝王仍旧是一派沉着冷静,但染了血色的眼尾却为他平添一抹亦正亦邪的特性。
宗正晟一把抹去沾染上的污血,打断道:“朕心中有数。”
他如何不知道,二人自在逍遥的日子,就此截止。
按他本来的计划,今日之后也该尽快回宫,可谁曾想到,这最后的消遣时刻,竟是如此告终。
影子于是垂眸跟在帝王身后,不再多言。
岸边,统一着装的小吏一面安抚众人,一面高声道:“今日一事,兹事体大,劳烦诸位登记交代完信息再做去留!”
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当地府衙之人已经聚集在了两岸,只是不知湖中情况,因而不敢妄动,只能先向周边百姓问询。
然而百姓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慌乱恐惧,如何说得明白。
“本公子就是来凑个热闹!谁、谁曾想发生了这种事?你们再拦着我,当心我让……”
衣着华贵的公子哥,一边紧拽着身边的家仆,一边气焰嚣张地骂道。
“各位官老爷!我就是个做小本买卖的,看今日此处人多才来凑个热闹,您行行好,可千万要明辨是非啊!”
湖边的小贩连忙从身上扒拉出钱袋,暗中使眼色,想要破财消灾。
“呜哇,哇……呜呜……”
“哎,好了不哭了,娘回去再给你喂奶,你也不看这儿这么多双眼睛……”
“呜呜哇……”
还有带着婴孩前来的妇人,搂紧孩子满脸无措,周围尽是嘈杂声,如何也哄不好平日里乖巧的婴孩。
宗正晟便是听不清岸边发生的事,只看一眼也能猜得到是如何混乱。
他褪去染了太多血迹的外裳,一面对影子道:“你去协助当地衙役,说明状况,先放无辜之人离开此地吧。”
说罢,他顾不得身上是不是还有血腥气,便快步走向船舱,只想快点见到白荼。
围观之人尚且如此惊恐,她定然也有过慌乱,可他方才竟是留她一人在船舱……
但到了底部,宗正晟打眼望去,却是没有人影。
“……白荼?”他呼吸一紧,心中想着,会不会是她心中害怕,所以找地方躲了起来。
脚步声回响在船舱,宗正晟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心尖上,越是向前,呼吸越是艰难。
明明之前他让她在此处等他的时候,她也是应了的。
此刻为何不见人影了呢?
“咣当……”
画舫终究在水面上,即便再稳当也比不得地面,一块木制的牌子几经摇晃,掉落在了地上。
宗正晟被声音吸引,连忙上前,却在最后一步之遥时停下了步伐。
这是之前姻缘节时,云烟山庄为所有人统一雕刻的名牌。
而眼前这一块名牌上,俨然写得是“言生”二字。
“言生……”
宗正晟紧握双拳,又松开五指,一时间心绪不断变换,摸不透究竟是言生带走了白荼,还是她早就有意离开。
那日他只听到言生最后一句话,却并不知之前他们交谈了什么,白荼又有没有答应什么。
如今想来,那日她的眼泪,会不会也是一种预兆呢?
“噔、噔噔……”
影子与衙役那边完成交涉,前来寻宗正晟道:“陛下,为了您的安全起见,画舫不宜久留……”
可走进之后,影子才看到宗正晟面色深沉,似乎神思根本不在此处。
宗正晟立在观察窗旁,透过玉石可以看到湖底一片乱象,还看得到玉石旁零落些许白色的毛发。
“……陛下?”影子迟疑半晌,恍惚间意识到,好像少了一个人。
白姑娘呢?
疑问已经跑到了口边,但是看到宗正晟的神色,影子就选择了沉默。
过了许久,宗正晟才抬眸,目光仍旧落在空处,声音却冷静的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朕既然被盯上了,另一边恐怕也早暴露了行踪,你设法通知他们,一路小心,等两日后会和。”
“当务之急是尽早回到皇城,你若是方才隐瞒了朕的身份,如今便再跑一趟,通知地方官吏,抽调兵力护送。”
“此外,还需要你去查一个人的行踪……”宗正晟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之后的事宜,一直到此时,才终于顿了一下。
言生的行踪根本无需调查,无非就是从星云国过来,一路跟在他们附近。
白荼的行踪更是根本不可能查得到,她时而是兔子时而是人,要如何追踪呢?
即便有迹可循,宗正晟也不愿冒险,白荼的情况过于特殊,越少人知道她,她才可能越安全。
“陛下,您要查的此人,可有什么体貌特征亦或是……”影子正疑惑帝王怎么不说下去了,就听宗正晟沉着声叹息。
“……不用查了。”
底仓的光线本就昏暗,宗正晟的面色在此环境下更加明灭难辨。
影子迟疑着点头,默契地并不发问。
这也是宗正晟最欣赏影子的一点,无论什么时候,他永远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多余的疑惑从不会问出口。
宗正晟勉强让自己将白荼的事情先抛开,深吸一口气道:“走吧,我们先离开此处。”
至少,如果真的是言生带走了白荼,那她应该是安全的。
知道这点,他便放心一半了。
岸上,原本哄闹的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衙役仍在排查可疑之人。
“我、我我就是,我就想趁乱顺几个荷包,荷包都被我扔到湖里了,荷包里的银两铜板都在这了……”
衙役无言了片刻,才道:“那看来你免不了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啊?你们不是说了,如实说明情况就能走得吗?我这真得没有半分假话……”
“……我这难得说一次真话,您怎么还不信呢?”
衙役便瞪他一眼道:“你只是与湖上之事无关,偷窃这事另算!”
周围的人哄然一笑。
影子暗暗抽了下嘴角,也感慨民生百态。
只有宗正晟,似是对这一切无知无觉,目光与面部的轮廓一样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