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国，卜星阁。
寒玉床周围，萦绕着冷气，而此刻，白荼躺在上面，似是睡着了。
言生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她，难得露出复杂的神色。
“神女大人……”
那日他赶到之时，白荼已经变成了兔子，他刚一靠近她，她就目光警惕地盯着他。
兔子不会说人话，可她的态度情绪从来都写在脸上，他自然能感知到她的抗拒。
可讽刺的是，她即便变回了兔子，也仍想操纵机括，帮宗正晟减轻负担。
那时，她的精神状态已然很差了，他未曾料到她的情况竟是恶化的如此之快，本想征求她的同意，她却先一步昏迷不醒。
他只得擅作主张，将她带回星云国。
“……这次，是言生食言了。”
他曾说过，‘神女大人，自有她的道理。’，他也曾与她相约，不会干涉她的任何决定。
可他终究无法看着她一意孤行，走向死路。
即便神女大人恢复神智后仍是想要回到苍月国，他此刻也要先救她性命。
言生敛了眸光，正要转身去完善法阵，身后却传来了动静。
“……唔。”
白荼一只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去看眼前的一切。
她晃了晃脑袋，第一个念头是，狗暴君去哪儿了？
但很快，白荼猛然坐起身，想起来自己昏睡之前，应当是在船舱里，看到了言生拾级而下。
再一抬眸，此刻言生竟是就在她的不远处，静静立着，如常对她唤道：“神女大人。”
白荼拧起眉头，转身打量起四周，却看到周围轻纱薄帐，尽是清冷的素色，装潢俨然与苍月国皇宫不是一个风格，更与云烟山庄不同。
这下，几乎不用问，她也知道这里恐怕已经不是苍月国了。
“……这是星云国吗？”白荼紧绷身子，对言生擅自带自己离开这事，多少不满。
言生点点头，道：“准确说，此处是卜星阁。”
这点白荼隐约有些印象，她在御书房看了许多书，其中自然也有介绍星云国的。
传闻，星云国擅长占卜之术，所有降生的人都没有姓氏，依靠《卜名册》求得上天赐名。
可白荼并不关心这里有何典故，她拧起眉头道：“……送我回去。”
没有吵闹，没有歇斯底里，有的只是冷静。
言生却从这冷静中看到了对自己的冷漠。
好在他最擅长视而不见，于是道：“神女大人，从前没有机会详尽地向你说明情况，如今既然来了，你总要给我个机会，让我说明真相。”
“你口中的真相，我并不想知道。”白荼心口堵着一口气，却又总是对言生狠不下心。
她对言生的心情其实也很复杂，她天然觉得他像是故人，因而哪怕最初告诉自己要警惕他，可实际上还是毫无防备就去鸿胪寺找他了。
可他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又像是步步逼迫她，让白荼一点点消磨掉了最初的亲近感。
就像此刻，言生也不管她是否愿意听，就开口道：“神女大人难道从未想过，自己来自何方吗？”
“或许在您的认知中，您是异世界的一抹幽魂，凑巧来到了这里，又阴差阳错进入了兔子的身体，并且十分神奇的是，能够时不时变成人。”
“可您有没有想过，实际上，您从来都只是星云国的神女，从来都不属于那个世界。”
言生的一席话，让白荼顿时愣住，紧接着目光更谨慎了几分。
她来自二十一世纪这事，就连宗正晟都不知道。
言生又是为何会说出‘异世界的一抹幽魂’这种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荼有几分心慌，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之前忽略了什么事情。
【“百年前，星云国万人血祭，以保住神女一脉，最后却也只是退而求其次，将神女血脉送往异世界温养，要待百年之后才能完成仪式。”】
先前言生说过的话再度浮现在脑海中。
白荼恍恍惚回忆起来，之前并没有怎么留意的这句话，此刻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一直觉得，即便她占了他们口中神女的身份，亦或者这具身体与他们口中的神女之间有什么联系，她的灵魂也终究是来自于二十一世纪。
因而，她从未想过要做星云国的神女。
可若是……
从来都没有什么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白荼呢？
不对，她怎么还顺着言生的思路走了？
白荼猛然摇了摇头，而后看向言生，皱眉道：“你既然都说了，我是来自异世界的一抹幽魂，那就应当明白，我不是你们口中的神女。”
“……你是。”言生却神情笃定，死死盯着她，“自始至终，都是你。”
白荼便又轻易被扰乱了心神。
她想要说些什么证明自己真的来自二十一世纪，可是想要回想起之前的生活经历时，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
白荼于是呆呆愣住，有些不可置信，更多的是自我怀疑的恐惧。
偏生言生还在此刻点破道：“神女大人可有发现，自己熟知那个世界的一切，却唯独不记得自己经历过什么。”
白荼心中‘咯噔’一声，仿佛有什么自己不愿意相信的真相被打开。
她自以为有一套完整的世界观，可有一日，突然发现，那些不过是海市蜃楼。
这种感受让她整个人混乱而矛盾，她只能深吸口气对言生道：“……你让我冷静一下。”
“……好。”言生果然依言离开，卜星阁内便只剩白荼一人。
她这才突然软了身子，跌坐在寒玉床上，忍不住抱住脑袋。
救救命，她本来就已经脑子不够灵光了，怎么还突然要让她接受这么复杂的东西呢？
白荼花了很长时间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才惊觉许多从前没来得及仔细想过的事情。
她知道二十一世纪，大多数人会怎样度过一生，可是她不记得自己出生在怎样的家庭，不记得自己童年时有哪些玩伴，不记得自己学的是什么专业……
甚至于，就连自己唯一有印象的‘飞机失事’，如今想来，她竟是也不记得飞机是飞向哪儿的，又为何会失事……
一切似乎只是为了，将她的意识送往这里，她以为自己是穿越，但或许，来到这里，才是回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