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星阁外,言生已经站了许久。
直到紧闭的大门被打开,露出白荼的半边身影。
她勉强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却仍旧没有办法完全接受这一切,就连开口时,都带有几分无所适从的生冷:“还有什么事,也一并告诉我吧。”
“剩下的,便是即将要进行的回归仪式,法阵已然布好,只待神女大人同意,便可进行。”言生迟疑着道。
若是往常,白荼定然直接了当拒绝他了。
可此刻,她迫切地想明白自己身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能暗暗告诉自己,弄清楚情况再做决定也不迟。
“能带我去看看……法阵吗?”白荼看向言生。
言生亦如从前,对她所有的决定都依从:“神女大人跟我来便可。”
二人在卜星阁内穿行,光线愈来愈暗,却又在下一瞬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片空地,地上画着的六星芒阵内,交替排列着陌生的字符,以及一些似有隐喻的图腾。
言生一一解释道:“这座法阵如今仍没有被开启,象征的是您如今的状况。”
“阵心的图腾,分别是月影与桂影,若说人身代表的是月影,兔身代表的便是桂影。”
“如今月依桂而存,乃是倒位,你自然会日益衰弱,只有桂映月而生,才是正位,届时你才算是真正的神女,人身也不再受兔子习性的影响。”
这些话从前白荼自然是没有耐心听言生说的,即便是听了也不会仔细理解。
如今却都认真听了下去,只不过思绪仍会时有跑偏。
……这他喵的,她是嫦娥还是玉兔啊?这怎么还又是月影又是桂影的?
白荼苦中作乐想了一瞬,沉默了半晌道:“你说的,我基本清楚了……”
无非还是告诉她,只有举行了那什么仪式,她才能摆脱如今的困境。
“可我……”
白荼苦恼万分。
她从前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拒绝言生,是因为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神女,可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如果她本就是神女,她是不是应该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呢?
“神女大人不必立刻决定之后的事,当务之急,是您要完成仪式。”言生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因此道,“至于之后是去是留,您可以再做打算。”
这话无疑让白荼松了口气,心中的包袱似乎轻了一些,却也并没有好到哪里。
她仍是心头沉重,脑中乱糟糟一片思绪,一半催促着自己,应该赶紧回到宗正晟身边,另一边却又混乱着,不知道要如何认知自我。
“……你先前说过的,我可以之后一直做兔子。”白荼自暴自弃地想着,不然还是做兔子好了。
若是她在言生的帮助下彻底摆脱了半人半兔的困扰,就等于是受了星云国的恩惠,到时候她怎么可能完全没有负担地离开呢?
反正宗正晟想要的是她作为兔子的陪伴,管他什么神女什么法阵。
她从前是谁真得重要吗?至少如今,她是白荼,或者也可以是宗正小白,宗正晟就是她在这个世界想要追随之人。
这就够了。
白荼想明白了这点,终于轻松了些许,抬眼对言生道:“抱歉,我可能……终究还是没办法去做星云国的神女。”
言生愣了一瞬,似是觉得荒谬:“神女大人,您……”
“我想清楚了,做兔子也没什么不好的。”白荼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
“……我是说过,长久下去,您会再也不能变成人形,可现实却远不是那么简单。”言生拧起眉头,对白荼道。
“兔子的身躯只不过是承载您灵魂的容器,因为您的存在,兔子才有生命,可是随着百年之期愈来愈近,这个容器会逐渐无法聚拢您的灵魂。”
“随着能变成人形的时间愈来愈短,您的意识也会愈来愈混乱。”
“直到有一日,您所有的意识都被吞没,只剩下一具兔子的空壳。兔子虽说活着,可是剩下的只有生存的本能,没有情感没有意识,甚至还不如普通的兔子。”
白荼张了张口,顿时想骂人的心都有了。
这话他之前怎么没说过?他喵的就不能够之前一次性跟她说完吗?
她这才明白为何言生一直如此笃定,在他看来,如果不选择完成仪式,那她等于会失去生命,任谁也不会活得好好的偏偏要去死。
白荼只觉得自己可能又需要冷静冷静了:“……所以,我其实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吗?”
“……可以这么说。”言生淡淡应道。
“……”白荼深吸气,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小暴脾气。
不管她的世界如何崩塌,言生似乎总能够一脸淡定,他真是……好讨打哦!
“距离你说的那什么百年之期,还有多久?”白荼冷静之后,才有问道。
“百年之期并不是一个特定的时日,若说一定有日期,那便是五星连珠之日,若是不出意外,七日之内就会出现五星连珠。”
“……”好嘛!
这他喵的又是,根本没给她选择的余地。
她就算想要回到星云国与宗正晟表明心迹,坦白自己的情况,都做不到。
白荼语气低落道:“那就给我七日吧,再给我准备些笔墨。”
就算是没有办法见他,至少她可以写一封书信托言生送去苍月国,不管他之后是生气她的突然离开还是怎样,至少……
至少她要让他知道自己的下落,要告诉他,她没有想要离开他。
她脑袋混混沌沌想完了自己要做的事,才又想起些什么,问道:“既然我会愈来愈虚弱,为何如今我反而一直是人形呢?”
“寒玉床能够温养魂魄,神女大人在上面躺了两日,魂魄稳定下来,自然就能够一直维持人形了。”
白荼刚目光一亮,就又听言生道:“但百年之期一过,一切便会不可逆转,即便是寒玉床也无法让您维持意识,更妄论人形。”
“……”又他喵是沉重的一刀。
白荼于是又失落了几分。
她可以说服自己,在宗正晟身边做一只兔子,可是按照言生所说,她的意识也会逐渐消散。
终有一日,兔子会遗忘自己叫白荼,会遗忘宗正晟为她起名‘宗正小白’,会遗忘自己喜欢他……
那时,兔子不再是她,她也不再是她。
白荼想了又想,仍是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