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星阁内，白荼虚虚靠在寒玉床旁。
说来神奇，寒玉床能温养灵魂，可远远看着，却冒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寒气。
可等她真得靠近，才有发现那并非是冷气，而是一种清清凉凉的气息，似是能渗入心脉，让她耳目清明。
白荼咬着笔杆，思索着书信应当如何写，纠结了半天，落笔竟是只写下了三个字：“展信悦。”
便是如此，她仍是皱着眉头，不甚满意。
狗暴君最小气了，她一声不响就没了影子，他怎么可能‘悦’呢？
白荼于是涂涂抹抹，最后改成了：“展信佳。”
希望他看到这封信时，一切安好。
嗯，这个似乎多少实际了些。
但接下来的事要如何书写，她却又犯了难。
“难道要我说，我除夕之时没能说出什么趣事，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童年吗？”
这太荒谬了，即便是小妖修炼成人，也会记得自己做妖的时候干过什么，偏偏她空有满腹才识，却忘却前尘往事。
她以为自己是穿越女，她以为自己有着新世纪的思维，她以为……
一切都只是她以为。
实际上的她呢？
她就仿佛是一个被人虚构出的角色，洋洋得意，却不知自己只是沉溺在梦中。
“……哎。”白荼丢下了笔，竟是写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宗正晟说，此刻她同样彷徨，茫然，无措，希望被安慰。
希望能有人告诉她，她究竟是谁。
白荼随便吃了些东西，觉得自己或许需要睡一觉。
往常的时候……睡一觉就什么都想明白了。
可这日，她的睡梦同样不安，她好像看到了宗正晟，于是追上前从背后抱住他。
可下一瞬，灯火摇晃。
“扑通……”
河灯落入水中，被水波推着向前。
白荼于是在梦中又哭了一通，如同那日一样，将他的后背染得一片湿润。
她只是想拥抱他，想自己心中的不安得以被收整，可怎么就连见到他，也只能是在梦中呢？
白荼一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一边又不忍醒来，沉湎其中，借着梦境拥抱他。
“呜呜呜……”
白荼抽噎着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真得哭了。
可她抱着的却不是宗正晟，而是寒玉床与一怀空虚。
于是，那封信变得更不知如何写了。
她只想见到真实的他，根本不知要如何用语言表达自己如今的心境。
写信期间，映雪来看过她一次，可白荼亦不知如何与她相处，整个人都在拒绝思考与交谈，只能蔫蔫道：“皇女殿下，你的心意我领了，我只是需要缓缓。”
她好像跟宗正晟一眼，即便表象冷静沉着，也不代表内心就没有慌乱失措。
而她口中不说，可其实难过已经溢满了整颗心。
映雪便也拿她没有办法，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靠近她道：“那我可以在这坐一会儿吗？”
白荼没有应声也没有拒绝，映雪于是当做默认，在寒玉床旁坐下。
不知是因为卜星阁的特殊构造还是因为寒玉床的特性，白荼这几日身上都是冰冰凉凉的。
映雪一靠近，她才恍惚感受到一些温热的‘人气’，周围的世界也好像因此有了些真实感。
但不过多久，映雪便搓了搓自己的胳膊道：“嘶……果然神女与我是不同的，这寒玉床，我一靠近便遍体生寒，纵然有内力护体，仍只能扛得住片刻……”
映雪哭丧着脸，颇受挫败：“你一直待在这，竟是不感觉寒冷吗？”
她还是不怎么习惯称呼她为神女，就像她其实也不喜欢称呼言生为大司命一样。
“……啊？”白荼这才知道，自己觉得舒适的寒玉床，于他人而言，竟只是个大冰块。
白荼便又沉默，再度意识到，自己的确不是个普通人。
映雪看她仍是不怎么想说话，只得叹息道：“罢了，我还是先出去吧，神女若是有什么事，随时唤我就好。”
白荼点点头，感知到身旁的温度又冷了下来，这才不由抬眸看向映雪。
其实她也知道，映雪只是不知如何释放善意，只好沉默着陪在她身边。
“……谢谢。”
在映雪走出几步之后，白荼轻轻开口。
映雪的背影便顿了一下，而后似乎反应过来，笑了声道：“神女大人这是与我道谢？”
她于是寻思着：“这事儿可以同言生说一说了，他八成会对我羡慕得紧。”
话音刚落，她又调转身形对白荼道：“大司命不喜人唤他的名字，我方才失言了……神女可要替我保密哦。”
本来也没有留意到映雪说错了什么的白荼：“……嗯。”
她好像更难过了。
映雪喜欢言生，即便爱而不得，也至少可以每日见得到自己心爱之人，至少能够自然而然向旁人提及言生。
可她此刻，却距离宗正晟千里之外。
……
卜星阁外，映雪双手环抱，轻哼一声：“分明是你担心她，怎么自己不去看看呢？”
眼前的人就像是一块万年玄冰，她捂了多年，愣是没有暖化半分。
她本也以为他无心无情，可等看他对白荼事事上心，才察觉，这朵寒山雪莲，是早已将自己的莲子给了神女。
言生冷淡的神情似有几分软化，声音仍是淡淡道：“不必了。”
他将她带回来，是为了她不假，可是对她而言，是他的一步步逼迫下，她才走向如今。
而如今，他却又打破了她原有的一切认知。
她不想见他，他心中清楚，自然便也不想给她添堵。
映雪于是拿他没办法了：“好吧好吧，大司命自有道理。”
这话算是调侃了，因为言生总说‘神女大人，自有她的道理’。
言生于是流露些许无奈，难得没有隔绝她于千里外，反而道：“殿下又调皮了。”
映雪便又惊又喜，张了张口道：“不错，这次终于不是提醒我自重了。”
“如此看来……我还是有机会的吧？”
她眼眸带着笑，目光就这么撞入言生的双眸。
下一瞬，言生后退半步，话音清冷道：“殿下，自重。”
映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