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一点,白荼就瞬间紧张起来。
虽然她也被言生搅得很是心烦,可她终究没想要让言生出什么事。
而宗正晟杀人如切西瓜的模样,白荼是见过的,这二人若是对上,怎么看也是言生更弱一些。
“你身上……”白荼忧心忡忡,想提及,又怕真的与言生相关。
宗正晟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道:“……你等我一下。”
他有些懊恼自己方才没有换衣裳。
这可是白荼选给自己的衣裳,那些妄图谋逆之人,怎么配让这件衣裳染上血腥气呢?
可他方才心思太杂,以至于许多事情都考虑不周。
而这次,宗正晟在黑色与月白色之间,却犹豫再三选择了黑色。
“哎?”白荼去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结果就看到荷花池边,宗正晟没有穿自己给她选的,而是又换上了从前的黑衣。
“你怎么又换回来了?”白荼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宗正晟是喜欢的……
兰草,翠竹,寒梅,这些都是再好不过的意象。
他没道理不喜欢啊!
宗正晟盯着荷塘内暗色的人影,轻笑一声道:“之前不过是尝个新鲜,那般色调,终究不适合我。”
他也只能短暂地成为白荼心中所想的模样,更多时候,他不可避免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就如同此刻,他其实有无数次就要开口去询问、质问、追问,最后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你……”是不是早就想过,离开我了?
白荼抬眼看向她,宗正晟却飞速低下眸光。
白荼听他说这样的话,心中就更慌了:“怎么突然这么说啊?”
白荼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她没有抓住,连同此刻眼前的宗正晟她也变得抓不住。
他变得飘忽不定,忽远忽近,分明与她仍是一尺之距,却像是突然就变得遥不可及。
他分明这大半年来已经被她暖化了许多,如今时不时会露出自然而然的笑意,怎么不过半日就突然冷漠了?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她自己本就因为言生变得够乱得了,此刻根本应付不来眼前的情形。
白荼甚至都在想,只要他问,她就把一切都坦白。
不就是言生吓唬人一样说了几句话吗?
宗正晟看到白荼眼底的担忧,这才目光松懈些许,扯了扯唇道:“近日出了一些事,抱歉,吓到你了。”
其实他心情不好,只有一半是因为言生来了,还有一半是因为近日苍月国各处都有些不安分。
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起义他也镇压过不少,这些事本也不算什么,奈何不胜其烦。
白荼松了一口气,一瞬间觉得自己或许想多了,他不至于这么神通广大猜得到言生:“什么事啊?要跟我说说吗?”
“一些顽固不化的人罢了。”宗正晟目光淡淡,“这些年来,起义军几乎不曾间断。”
“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派人查到了云烟山庄。”
此处,无人知晓他的身份,他们不过是最无辜之人。
可那些反贼若是想要趁他在云烟山庄时动手,庄子里的人也必然不会有好下场。
既然如此,他自然也不会手软。
“……你杀了他们?”白荼终于猜到了宗正晟身上的血腥味是从何而来的了。
宗正晟摇摇头:“这倒没有,挑断了手筋脚筋,派人押送回皇城了。”
白荼抿着唇,却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心软。
宗正晟不过是为了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这才留着他们一条性命。
“你……”她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好像没资格说什么。
被起义军派来之人,无异于刺客,都是想要宗正晟性命的,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性命的不在乎。
于是,口中的话就变成了:“你没事就好。”
这些天,安逸的日子过得多了,险些让白荼又忘了这个世界是怎样的。
云烟山庄不过是苍月国唯一一处世外桃源,没有纷争没有复杂。
可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仍旧充斥着血腥与暴力,有无数人在黑暗中如同眼镜蛇一样,想对宗正晟一击致命。
宗正晟深吸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言生的事催生了他心头的情绪,他此刻倏然道:“其实我有一事不明白。”
“这些年来,我亦为天下黎民做了许多事,可为何,从没有人念过我的好呢?”
“每年总会有些小范围的**,他们为了快速积蓄兵力,就免不了残暴掳掠乡民,却偏偏在他们口中,我才是十恶不赦。”
宗正晟也并非是圣人,做事不求回报,他做了那么多,自然也希望能够获得认可。
即便不必感激涕零,也不该回报他以仇恨的目光。
“……有些人可能是被蒙蔽了,有些人只是想找个借口罢了,真正受益之人,自然不会无动于衷的。”
“就像……就像云烟山庄的人,还有云城的人。”
白荼心疼了一瞬,这才知道他为什么前几日总是盯着地形图。
那上面一个个三角形,说不准就是每年有起义军的地方呢?
白荼心思回转,安慰道:“你之前说,这里的人不过是因为不知你的身份才对你好,可我感受到的却不是这样的。”
“他们不是因为不知晓你的身份才不怕你,他们是因为知晓你为云城所作所为,才尊敬你,感激你。”
先前忘了说的话,如今终于说出了口,白荼却并没有松一口气。
她的心头跟着沉重起来,意识到人的偏见是多么难以祛除。
暴君之名伴随他已久,可许多事却其实是宗正墨当权时所为,然,许多事传下去就难免会变了模样,如今许多人更是或许都不记得当初还有一位摄政王。
群众愚昧吗?或许吧,人天生或许就傲慢又容易生出偏见。
“……那你呢?”
宗正晟听她安慰自己,却突然想起,她与云烟山庄之人不同,可她甚至待他更为亲近。
所以,她呢?
他可以肯定,她并非是因为尊敬他才与他亲近。
“你知晓我的身份,也并非尊我敬我。”宗正晟看着她的双眼,如同她曾向他讨要答案一样,也想求得一个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