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晟那日最终还是没能在曦和殿久留。
他本打算留下同宗正曦一同用膳,却临时有事,只得抱歉。
宗正曦耸了耸肩,习以为常:“皇叔哪次不忙啊,您忙着吧。”
魏子荣在一旁侧了下目光,心觉怪异。
分明是无所谓的神情,可这语气怎么听着这么委屈呢,宗正曦总不能是在撒娇吧?
小公主不是向来同陛下不对付吗?他这段日子因为兔子得以混迹宫内,可是听说了不少小公主给陛下捅娄子的事迹。
宗正晟正准备走,却被兔兔扯住衣袖,他低眸冷声道:“你想留下?”
兔兔缩起脑袋,她哪敢啊。
不过,她是有点恋恋不舍啦。
虽说小公主是爱无理取闹了点,可曦和殿到处都漂亮啊!
先不说这景别因地制宜,满目都是清新悠然,就连曦和殿的宫人,都在小公主的争取下得以各色半袖换着搭,整个曦和殿的色调可比其他地方明朗多了呢!
想起暴君钟爱的墨色,白荼不由惋惜,暴君难道就不想换个环境待会,换换心境吗?
小公主正做作地佯装伤心呢,听了这话目光一亮:“皇叔要把您的兔子借给我玩吗?”
兔兔炸起兔毛。
她只是喜欢曦和殿,可没忘记小公主上次派人围剿她一事!
她想在曦和殿多留一会,那也是仗着自己身后有暴君才有恃无恐!
宗正晟则是轻呵一声,板着一张高贵冷艳的脸,信步离开,留下小公主垂头丧气:“哎,我还当皇叔转性了呢。”
这回,兔子乖乖缩在袖口,脑袋搭上宗正晟的手腕,讨好般蹭了蹭,像是在说:你看!我心里还是有你的!你不能把我一只兔丢给小公主啊!
而接下来看见的一切,却让白荼希望自己没有看到。
……
地牢内。
明明是飒爽的秋日,这里却潮湿溃烂。
自暴君踏入此地的那刻起,兔兔就捂着鼻子几近窒息。
空气中充斥着发霉腐烂的气息,还有层层堆积的铁锈味,墙角偶尔渗出黑色的液体泛着恶臭,她分不清这是污水还是污血。
“陛下,此人审出结果了。”影子一袭黑衣,面无表情。
他似是早就习惯了如此环境。
而眼前的牢房内,粗长的铁链禁锢着一个几乎不辨面目的男人,他张着口,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呜咽声。
兔兔用暴君的袖子捂住口鼻,往宗正晟怀中缩了缩。
宗正晟用指腹摩挲着兔子的耳朵,方才被她一直粘着便忘了自己是要来地牢,此刻他才突然后悔。
他不该带兔子前来的,兔子胆小,她怕是会吓到。
“说了些什么?”宗正晟淡漠的眸子瞥向那人。
而那人却在见到宗正晟之后就格外激动,分明已经是垂死之余,却还拼尽气力挣扎着。
只可惜他早已说不出话来,也早已被挑断筋骨爬不起来,只能用四肢在地上抓挠。
影子挡在宗正晟面前道:“陛下还是离远些再说吧。”
宗正晟拧了下眉头,周身气氛冷凝开来。
“他不会说话?”宗正晟注意到,从他进来到现在,此人从未安分过,却一个字都不曾说出来。
影子点头:“我们抓住他时,便发现他被割去了舌头,打碎了牙齿,同时丧失了语言能力。”
宗正晟指尖微微颤抖,这手段,让他窥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只是这样残忍的手段,那人难道对自己人也要用吗?
还是说,此人曾经与宗正墨有什么关系?
宗正晟按下心底的疑惑,示意影子继续说。
影子于是将这些日子审讯的记录都拿出来,一一复述道:“此人手上几处发力点摩有老茧,乃是当日操纵弓弩之人。”
“由骨龄判断此人应当在二十一至二十三岁,面部有大面积烧伤,身上也有多处陈年伤痕。”
听到这话白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如此惨烈,结果到头来,这年纪放到现代也不过是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
从进来到现在,她突然强烈得意识到,这是一个弱肉强食,阶层分明,人命如草芥的时代。
“因他无法开口,我们更多是通过搜寻他身上可以获取的信息,安排对应的审讯,看他的反应做出猜测。”
宗正晟锁起眉头:“也就是说,一切都只是猜测了?”
影子跪在地上,低下头道:“是。”
“……罢了,说说你得出的结果。”宗正晟心觉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影子道:“那日箭矢上的毒经检测发现,其毒素来源于一种只生长在星云国的毒株上,而此人看到星云国的标志时,神态有明显的波动,不仅如此,在他身上还携带有一种慢性毒,早已深入骨髓。”
“他身上的毒呢?”
“与箭矢上的毒虽有不同,却同根同源,极有可能是来自星云国的。”
这就差不多明了了。
宗正晟心中却还有几分迟疑:“这么精准地指向星云国……会否太巧了?”
影子跟着警惕:“陛下的意思是……”幕后之人故意留下这些线索,让他们对星云国心生怀疑,但实则幕后另有其人?
“这毒虽然难解,却并非见血封喉之毒……”宗正晟意味深长地落下这么一句话,却就此收口,不再说下去。
白荼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想,这未免圈圈绕绕也太多了吧?
也就是说,幕后之人本可以直接用见血封喉之毒,却偏偏没有下死手,为的就是给他们留下线索,让他们怀疑星云国?
那要这么想,说不准幕后之人早就料到宗正晟会想到这一步,反而是以此隐藏身份呢?
……这叫什么来着,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哦,对了,他背部还有一些三月之内留下的伤,之前拷打时伤口崩开,我们意外发现,他的伤口内被缝入了几颗珠子。”
影子突然想起什么,派人将从此人伤口中取出的珠子呈上道:“是几颗沉香珠子。”
宗正晟闻言屏息,一些思绪在一瞬间蔓延开来。
脑海中回忆起多年前的某日,他捧着一个沉香手串给顺子。
后来宗正墨在他面前将手串扯断道:“陛下,你的真心就像这串珠子,若是轻易献了出去,就注定要被打碎。”
宗正晟倏然笑了。
‘宗正墨,是你吗?多年后的初次交手,你便要用此来提醒我永远记住,曾经被你摧折人格的经历吗?’
白荼被那笑声吓了一跳,下意识贴近他的手掌,却发现他指尖冰凉,全无暖意。
狗暴君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