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洁,透过窗棂成为御书房内唯一的光。
白荼爬上蹦高,身影穿梭在各路藏书中。
只是今日,她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虽然暴君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她知道自己每夜来御书房的事已经被发现了。
这还要多亏了魏子荣多嘴,给她换粮的时候随口嘟囔了一句:“你家陛下可真是个怪人,居然问我不爱诗词音律的兔子有没有可能喜欢古籍,天!他是真觉得兔子看得懂这些?”
再结合之前宗正晟无意中的犹疑与试探,白荼承认自己还是害怕了。
她贪生怕死,不敢用性命试探人心。
白娘子现原形尚且把许仙吓个半死呢,她又怎敢赌暴君的心。
与其被动地等着暴君一步步确定自己就是温泉现身的少女,而后把她丢到地牢里严加拷问,不如她自己走。
“哎……”
兔兔陷入忧伤中。
她潜意识不愿相信他人口中的暴君真的是残忍弑杀之人,可她在春满楼也见过他杀人,心知他绝非心慈手软之人。
他对她的纵容都是建立在他想养一只兔子解乏的基础上,而她此时还没有勇气用半人半兔的身份来面对他。
可继续待在皇宫,她迟早会暴露的。
她不想死。
‘就这样吧,宗正晟,我们有缘再见。’
白荼反复说服自己,而后将藏书挪回原位,跳到了平日里暴君办公的案几上。
兔子费力地挪开砚台,努力磨墨,最后蹭了自己一身墨,才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大作。
只见宣纸上画了只大半身子溜出笼子的兔子,旁边还画了个呼呼大睡的小人。
画技倒算不得精湛,却胜在形象。
兔兔累得瘫坐在一旁,兔爪子在腰间抹了抹,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
……当然,在她发现自己的毛色又被染黑了一撮后,就突然不是那么满意了。
兔兔一步三回头地看向案几上正在风干的画,犹豫与难过在心头参半。
‘对不起对不起,若是你没见过我的人身就好了。’
那样,她或许会愿意一辈子装一只机灵点的兔子呢。
不会引他怀疑,她也不必不安忐忑。
可惜没如果。
……
想走的心其实从前些日子就有了,只是事到临头才突然发现格外不舍。
巡逻的侍卫长日常给其他人打鸡血:“都精神点!白日邻国使节便要来了,这种紧要关头断不能出了岔子!”
兔兔躲在角落里,心思紧张。
难怪呢,今日巡逻的人都更多了。
如此看来,她……不如等到白日邻国使节前来拜访时再浑水摸鱼跟着离开?
白荼心知自己还是有些留恋,毕竟这是自己穿越以来的第一个容身之处,又一下子就是顶级配置……
离开之后,恐难以再遇到比这更舒适的环境了。
于是,兔兔又给自己找了百八十个理由,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潜入大殿,寻了个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角落悄悄睡去。
说不准未来就是风餐露宿了呢,这最后一晚,总得睡足了吧?
睡醒了,还正好能再看暴君一眼。
“这是我星云国自产的夜明珠,聊表心意。”一身着月白色衣袍的男子淡声道。
再次醒来时,白荼便听到了一道清冷的男声。
这是……使臣已经来了?
她顿时暗骂自己是猪吗?睡得这么死?来往人流居然都没有吵醒她?
她循着声音望过去,便正巧那人又道:“还听闻陛下精于书画,此为天然紫翠石雕制而成的易水砚,乃是特意为陛下准备的。”
白荼心想,这应当就是星云国的使节了。
只是……这与她想象中的使臣也太不一样了吧?
这一行人都头戴箬笠,笠帽下便是遮住大半身形的素色长纱,看着倒不像是出访邻国的使节,倒像是……采菊南下的隐世高人。
这星云国,都是这么个画风的么?
兔兔眨巴了下眼睛,突然对星云国心生好奇。
而宗正晟虽不知此来何意,却还是面露善意道:“大司命有心了。”
白荼顿时又被这道声音吸引看向了宗正晟。
之前天天对看早已习惯,此刻思及将要离开才又突生感慨:神情专注的男人好帅啊!
你看看这气场、这身量、还有这说话时沉稳如钟的魄力!
白荼就这么左右张望着看了一阵,而后估摸着快结束了,趁着人声混杂,偷偷从角落溜走。
身后,依稀还传来彼此客气的寒暄声。
“鸿胪寺内,客房早已备好,不知诸位提前到来,倒是朕怠慢了诸位。”
“陛下安排周到,未有怠慢之处。”
白荼摇了摇头想,这算什么,打官腔吗?
她以为宗正晟不知人情世故呢,倒没想到他这方面也挺懂的嘛。
兔兔悄无声息地离开,脚步却不由放慢。
这回真的得走了。
白荼心中催促着自己,这才将慢悠悠的脚步稍作加快,结果没蹦跶两步,便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块石头。
“嗯?”
头顶传来一声清泠的男音,白荼这才察觉,哪有什么石头啊,她这是撞到人了!
此人虽说头戴箬笠,单着身姿笔挺,气质清冷的模样,不是方才被称作‘大司命’的邻国使节,又是谁呢?
她呆呆看向来人,脑袋一时还没转过弯,就见他弯下腰向她伸出手。
而这位大司命不仅音色清冷,就连指节也如冷玉。
若说宗正晟的气质像是国之重器,此人便是高山雪莲,同样是生人勿进,却一重一轻,一沉稳一空灵。
“上来?”大司命复而问询。
白荼此时才看清,他箬笠下竟还带着遮住半边眉眼的面具。
“这位大人,这是怎么了?”侍卫长远远看见,忧心出了什么事,快步靠近。
白荼这下顾不得多想了,连忙跳上大司命的手,而后钻入他的衣袖藏匿身形。
大司命佯作整理身形,将袖口褶皱抚平,转身道:“无事。”
侍卫长想再问两句,眼看大司命这冰冷神情,也咽下了话,只得道:“那大人便随礼部之人前往鸿胪寺先作休整。”
白荼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慢慢呼了口气。
差点以为要被发现了呢。
不过,此人为何要帮她遮掩呢?总不能只是因为人美心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