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帝王的脚步少有的轻快。
他寻思着昨日地牢内怕是吓到了小白,今日或许可以给她放个假,或是陪她玩闹会。
身旁的贺风还在同他商量星云国之事,他却有一半心思已然跑偏。
“陛下,这次没人料到他们提早到了,那宫宴的事就得提前了……”贺风踩着小碎步,不明白陛下怎么走得这么快。
宗正晟叹了口气:“此事自有人负责。”
“那上次您给我看的两个字……”贺风又想起之前陛下问他的事。
宗正晟抿了下唇道:“朕心中已经有数了。”
这回,贺风说不出话了。
他也说不出哪有问题,就是突然觉得,今日的陛下……怎么好像比往日更没有耐心了呢?
“若无他事,丞相便回去吧。”宗正晟拍了下他的肩膀,准备去看看兔子今日吃了没。
说起来,当年他一心肃清朝政,说动就动废了前丞相,却不曾想官场上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非贺风迎风顶上,这么多年来花精力协调,他这个皇帝怕是当得不会这么安稳。
贺风向来心思缜密,爱什么都操心些,这点他其实是欣赏的,往日他也不介意听贺风絮叨。
可眼下,怎么贺风就看不出他急着别的事呢?
“陛下……”
正想着,小顺子便慌慌张张前来,跪在他脚边浑身颤抖。
“何事?”宗正晟拧起眉头,见不惯此人这般软骨头的模样。
当年他身边的顺子虽说也是柔顺的性子,却不至于像他这样,胆子还不如一只兔子。
然,这次小顺子是真的吓坏了,他眼泪鼻涕都蹭了一袖子,此刻声音都在打颤:“兔子、兔子……”
贺风在一旁也听得急人,摇了摇折扇道:“遇事莫慌,你整理好语言再说。”
小顺子于是吸了吸鼻子,哆嗦着道:“今早,今早奴才醒来,就发现笼子里的兔子不见了,奴才又去几个兔子常去的地方找过,都,都没有……”
贺风点头了然,陛下养了只兔子嘛,这谁都知道。
眼下这是……兔子丢了?
宗正晟不以为意:“她生性贪玩,许是躲起来偷懒了。”
这种事之前也有过一次,所有人着急忙慌地找她,结果最后是宗正晟在御书房发现了正趴在案几上睡觉的白荼。
当时魏子荣抚着心口松一口气,咬牙道:“这兔子可真聪明,知晓陛下的御书房寻常人进不去,就躲这里偷懒,啧!”
宗正晟轻哼一声。
究竟是她醒来了才躲到这里的,还是她夜里看累了忘了回去呢?
这他可说不准。
宗正晟当时挥挥手就让所有人下去了。
而今日,他也以为应当是类似的情况。
“那……”小顺子泪眼婆娑地看向帝王。
宗正晟看不得这般哭哭啼啼的,撇过目光道:“你先下去吧。”
贺风左右打量,终于恍然,陛下此刻忙着关心兔子呢。
他于是作揖道:“那微臣也先行告退。”
宗正晟一边点头,一边调转脚步直奔去御书房,准备来个瓮中捉兔子。
然而这一次,他的想法却要落空了。
御书房内,宗正晟看着散乱摊开的笔墨纸砚,面色如墨。
等看到那幅画后,她的脸色就更加差劲了。
‘小白这是自己跑了吗?’
这个念头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冒头生根,由不得他更理智得去想,会不会这只是一场恶作剧。
“呵,胆子见长了。”宗正晟收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回想自己最近可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然而,他想起来的却只有自己前几日就连她白日里看书时睡觉都纵容了一事。
所以,为什么呢?
他虽说表面严苛,可实际上,几乎事事都由着她,为什么她还是要离开呢?
“走便走了,留下这幅画又是何必。”宗正晟嗤笑出声。
他看着这幅画,便想得到兔子该是怎样笨拙得运笔。
她这是画了个自己离开时的场景吗?
小顺子在旁边睡得正香,而她偷偷打开笼子离开了?
她走得干净利落,却唯独留下这幅画,这是想告诉他什么呢?
难不成是告诉他,是她自己要走得,希望他不要责罚小顺子吗?
“宗正小白……”
她凭什么觉得,一个人人喊打的暴君,会意会到她这点小心思呢?
又凭什么觉得,自己想到了,就会如她所愿不去责罚小顺子照看不力呢?
既然不希望连累他人,为何还要走得这般义无反顾?
宗正晟冷着脸色,离开御书房后就吩咐道:“将小顺子押入地牢,听候发落。”
从这时起,皇宫又回到了从前那压抑难耐的气氛。
李公公忧心忡忡,连忙去了解发生了什么:“今日这是怎么了?”
“小顺子照看失职,陛下的兔子不见了……”
“只是为了只兔子?”李公公咦声。
李公公连忙去找宗正晟,劝慰道:“陛下,为了此事大张旗鼓,恐不出两日,京城内便要传遍了陛下您的不好传闻啊!”
“这么说来,往后宫内人失职,都不可惩戒了?”宗正晟冷哼一声。
李公公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平日里自然也时有宫人犯错被罚,可是哪一次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呢?
“宫人犯错自有慎刑司管辖,陛下亲自下令只为处罚一个小小的内侍,这岂不是上赶着给那些人挑刺?”李公公叹息。
李公公的忧心宗正晟并非不懂,然而,他却巴不得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他倒不信这只兔子能一日千里,他要得就是她听说小顺子因为她被打入地牢。
他倒要看看,届时她是回来还是不回来!
宗正晟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道:“您不必忧心,我知朝廷中有些人惯会煽风点火,这回正好找机会看看,究竟是哪根枯木上的枝叶,还在不知死活地招摇!”
几年前,他根基未稳,未曾真得大动干戈。
然而有些人留着,注定遗患无穷。
就算是‘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他也迟早要将他们一并铲除了!
此事,不过是正巧撞上了。
“……陛下心中有分寸便好。”闻言,李公公也无法说些什么了。
只是陛下口中不说,谁还能看不出他心情不好呢?
这事,若说与那只兔子无关,恐怕都无人相信吧?
李公公叹息一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