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飒飒,吹得人心也跟着凉飕飕。
上岸之后,白荼就开始抗拒靠近宗正晟了。
她心里多少是委屈的。
要不是她求生意志强,她可能就要淹死了啊!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说着要养她的是他,扭头把她丢水里的也是他!
狗暴君!
宗正晟抿着唇,恢复理智后也懊恼自己太急于求成了,可安慰的话他也从不会说,眉头拧紧又松开,最终无奈:“罢了,你怨我也是应当的。”
他也不知当时怎么了,竟然维持着冷漠围观她挣扎了半个时辰。
脑中烦乱的思绪无从整理,最后便只剩下缄默。
白荼这下更气了,明明应该委屈的是我,怎么你还一脸不开心啊?
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现在湿漉漉一只兔!你好意思吗?
兔兔气不过得在暴君指尖咬了一口。
“嘶……”
宗正晟吃痛,下意识就将手扣到了兔兔的脖颈上,却在下一秒看见了小兔子红红的眼睛。
兔子分明不是人,他却像是听见她说:你掐吧!你掐死我吧!反正我的命对你来说不值一提!
宗正晟在这一瞬间突然被刺痛。
脑中一片混沌,各种画面蜂拥而来。
他下意识想要弥补,想给兔子顺毛,却感受到兔子在他掌心微微颤抖。
“……吓到你了吗?”宗正晟哑然。
想要他命的人太多,许多思维方式与动作早已成为习惯,可他要向一只兔子解释这些呢?
白荼翻了个白眼。
狗暴君!她这是冷得!
一看就没有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连水蒸发吸热降温都不知道!
白荼气归气,却不想跟自己过不去,反正她湿透了,暴君凭什么能一身清爽暖烘烘的?
于是,兔兔循着热源往他怀中挤了挤。
宗正晟愣了下,感觉那根羽毛又开始抚着自己的心脏了。
她……都不记仇的吗?一扭头就又往他这钻了?
因为这美妙的误会,帝王的心情莫名平复了。
……
这一日夜里,宗正晟久违地梦到了从前。
彼时他不过七岁,在政权更迭中,被推向帝位,却不过是个傀儡皇帝。
所有他信任的人都在他身边活不过一个月。
那日池塘边,顺子在水中挣扎想要活命,他在岸边试图挣脱侍卫的桎梏。
顺子在水中呼喊:“殿下!咕噜噜……救我!”
顺子话未说半句,便要呛一口水入肚。
而他在岸边哭喊:“顺子绝不是反贼!你们快……”救他上来啊!
他话未说完,便被宗正墨掐住下巴。
宗正墨语气怜惜,说的话却让他心惊:“陛下,他当然并非反贼,可您是陛下,这等卑贱之人得了你的信任,便该付出生命的代价。”
“陛下年纪轻,许多事都懵懂,今日我便教你第一课——生在皇家,切莫信任任何人!”
宗正晟无法理解宗正墨那扭曲的思维,一口咬住宗正墨的虎口,咬牙道:“那我离开皇宫,不做皇帝便是!”
宗正墨吃痛松手,听到他的话后倏然冷笑。
宗正墨脸色阴沉:“不识好歹,你可知这是我肖想了多少年的位子?你岂敢说不坐就不坐了!?”
自那日后,宗正晟一次又一次看着自己熟悉的面孔在自己面前溺死。
而他痛苦的神情换来得却只有宗正墨酣畅淋漓的大笑。
到后来,他学会了隐藏与忍耐,无论心底惊涛骇浪还是乱石穿空,都能够面上不动声色。
他强迫自己盯着他们死去的身影,他将每一个人的神情印入脑海。
——那些痛苦的、绝望的、祈求的、崩溃的、麻木的……
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的。
……
梦醒的那一刻,宗正晟感到了一阵窒息感。
他一睁眼,才发觉兔子用软乎乎的肚皮,将自己的口鼻压了个严实。
……这是还记着仇呢?
所以打算压死他?
宗正晟别过头,舒一口气,心头的压抑感却并未得到缓解。
在这一瞬,他才恍然。
今日灵泉旁的他,可不是像极了当初的他吗?
眼看着他熟悉的面孔在他面前挣扎着死去,而他只能用足够冷漠与无动于衷,来与宗正墨无声对抗。
他竟然下意识去重复了曾经的举动。
可他忘了,如今不会再有人能迫使他做他不愿意的事了。
宗正小白更只是只兔子。
即便是验证自己的猜测,他也不该那般强硬残忍。
宗正晟伸出手,拨开白荼的耳朵,顺着往下捋去,似是安抚:“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不会再有人在他眼前已那种方式死去。
不会了……
可兔子早已睡着,感受不到他的歉意,更不会懂他此刻的心情。
寂静寝宫内,四下无光。
宗正晟感到了某种强烈的情绪在蔓延扩散,侵蚀着他的灵魂。
是愧疚还是难过?
又或许,是恨。
宗正晟在黑夜中贴近兔子,似乎抓住了暗夜里唯一的热源,心脏这才得到抚慰。
而他本以为这一梦下来,自己恐怕要睁眼到早朝,却不曾想,自己居然就这么靠着兔子又睡了过去,直至寅时再度清醒。
李公公如常观察帝王神态,却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白团子,于是愣住:“陛下,这兔子怎在此处?”
“嗯。”宗正晟应了声,却并不作答。
他总不能说,自己在宗正曦那找到了兔子,所以又把兔子抢了回来。
他不解释,李公公自会认为兔子是自己又跑回来了或是怎样。
李公公于是试探着问:“兔子习性与人类毕竟不同,陛下既然想养着,可要奴才找人准备兔笼与干草之类的?”
宗正晟迟疑了一下,下意识觉得小白不会喜欢这些。
可不准备这些,准备什么呢?
宗正晟锁了下眉头:“嗯,先准备着吧。”
若是到时候不行了,再说便是。
而彼时,熟睡的白荼还不知自己一觉醒来就要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她正在睡梦中暴打暴君狗头呢!
在她的睡梦中,暴君被她俘虏,五花大绑了起来,而白荼居高临下,可算是有机会耀武扬威了。
“嚯!吃我一拳!”
白荼睡得四仰八叉,挥了挥自己的兔兔拳。
然后在梦中乐呵得像是中了八百万现金。
【作者题外话】:心理学上有一个说法叫“强迫性重复”,暴君差不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