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栾泸泽下定决心以命相搏时,一声调侃不合时宜的在草丛里响起:“喂,傻大个,可别欺负姑娘家啊……”言语未尽,一道劲风闪过,拳肉撞击声不绝于耳,兽啸长鸣。只见一黑衣男子正与其交战正欢,那人含混轻笑间闪身握住旁侧树杈,辗转腾挪间轻松跃上树冠,不过几步跳跃便轻巧落至她身边,毫不客气环住纤细腰肢将人带上树干。
“你在这里不容易受伤,这玩意不会爬树。”黑衣人挠挠头解释道,清朗声音里包裹着一点变声的沙哑,似是个毛头小子,正因无意间冒犯了同龄姑娘而手足无措。而栾泸泽显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一门心思想要解决眼前这个大麻烦,便开门见山道:“你的行李呢?”
黑衣人干脆道:“追他的路上掉山谷里去了。”
栾泸泽说:“。……。武器?”
黑衣人更为坦然道:“半路卷刃不能用啦。”他看着对方逐渐难看的脸色又适时补充,“你放心,我的拳法也很厉害,大不了一起死路上也有个作伴。”
栾泸泽对他唯一一点感激瞬间烟消云散,这种只会付诸武力的人是不能指望他干点什么动脑子的事情。野兽已经在树下徘徊许久,甚至用利爪拍击树干,妄图将上面两个猎物摇下来一解方才挨揍之恨,呜咽声不绝于耳。男子一改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用,那双脏兮兮的手笨拙又温柔的摸了摸泸泽的头道:“别下来,我尽力保你平安。”旋即一跃而下,屈膝狠狠击在野兽脖颈,将它逼退半米,二者又缠斗一处。
栾泸泽怔愣片刻,还没从刚才对方安抚般的动作回神。她两辈子从未有人将自己当做姑娘看待:在同龄人眼里她是异类,在赫珞眼里仅仅是枚棋子,甚至在自己眼里也只勉强是个人,处在被保护的地位还是头一次。
好像也不是太坏。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既然如此,那便舍命助一臂之力。
趁着野兽被吸引,栾泸泽悄悄从树上溜下来,手心被树皮蹭的滚烫,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马不停蹄的赶到沼泽旁寻找鸠榛。一次次在烂草堆里翻找,时不时都能看到动物腐烂的尸体和上面嘤嗡蚊虫,在胳膊脖颈处叮出豆大的红肿,她却恍若未觉。
黑衣人此刻也正和野兽做着殊死搏斗,任他再武艺高强也只是个筋骨还未长全的孩子,连一件趁手武器都没有,如何敌得过铁齿铜牙,不一会身上便出现了不少血口,吸引更多蚊虫前来骚扰,防不胜防。
他本来只是溜进秘境开开眼界,却无知者无畏般进入了踏坊兽的领地。顾名思义,这种野兽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民间传言说跺跺脚能踏平一座房子,今日看来虽然言过其实,但至少踩死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他暗暗啐掉一口血沫,只希望那个小姑娘能安安分分的待着等人来救。
剥壳,磨粉,坚硬的表皮在顽石的挤压下研出细密粉末,指尖也破皮流血,正当栾泸泽以为自己的手要被啃咬的血肉模糊时,周围的蚊虫忽然仓皇逃离,没头没脑避之不及。
“这是怎么回事?”她暗自心惊,但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再做多余的思考,只能将药粉均匀撒在匕首上,紧接寻着脚印悄然接近。
原先规整的药圃此刻一片狼藉,按理来说这附近应该都撒有驱赶野兽的草药,没想到这头踏坊非但不惧反而更被激怒,张口咬住黑衣人的小腿甩到半空,还没等他一口血吐完,又用长角猛地凶恶一顶,直直插在了树上,磨牙霍霍显然已经准备大快朵颐。
“喂,接着!”栾泸泽奋力将匕首掷出,正中野兽侧颈,踏坊吃痛分神大叫,也就在这时,黑衣人抱住长角手握刀柄将铁刃更深的捅入,鲜血喷涌而出腥臭扑鼻,悲鸣引得四周雀鸟四起,一片振翅扑烁之声,良久,才终于轰然倒地。
待黑衣人喘着粗气从踏坊身上翻下来,栾泸泽才察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濡湿,不由打了个哆嗦,这才醒悟自己方才遭遇了多可怕的危机。毒虫被鲜血吸引开始围着那人打转,她跑过去驱赶无果,忽而想起手指破皮时的怪事,顿时心头一亮,迎着对方讶异眼神启唇再次咬破指尖。
“你干什么!”男人惊讶拽住她手腕想要制止看似自残般的行为,泸泽还未多言,血液便顺着指尖潺潺流出,沾上了对方衣襟,果然蚊虫顿时消散殆尽。
栾泸泽这才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也不甚讲究的从还算干净的衣摆处扯了块布条将手草草包扎,挑眉道:“这回知道了?”
哪知对方颇为艳羡说:“你夏天肯定从来不招蚊子,真幸福。”
栾泸泽:“。……。”
“我父亲曾告诉我,以前有这么一小簇人”他双手抱头想寻个舒服姿势躺着,却不知扯到哪里的伤口,语言一顿,过了会儿方才继续,“他们的血能避鬼驱邪,所以被大家奉为上仙,不过说的邪乎,作用也只是驱赶毒虫了。小时候我还不信,今天可算开了眼界。”说完伸腿踹了踹踏坊的尸体,苦中作乐傻笑了几声。而栾泸泽则敏锐的抓住了一点可疑之处,蹙眉问道:“一般长老首肯进来秘境的都会给一张地图,便于弟子避开野兽领地。你这是?”
他却只是沉默,休息够了便起身故作神秘的摆摆手:“萍水相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不想说,你也别多问。”说完便溜达到踏坊身侧拔出匕首开始锯它头顶两个硕大无比的硬角,一边切一边哼着调子古怪的歌谣:“烽火无息,征战无已,鸦驻焦枝,马革裹尸……”尾调上扬的高音里掺杂着莫名悲凉,配着山间此等荒芜,无端让人心头一恸。
也对,不过一相逢,比起处心积虑,不如摸清底线坦诚相告。
“如果你是‘戈’派弟子,折腾成这样再怎么遮掩也免不了惩罚。”泸泽看他无所顾忌的动作不由叹气,转身行至沼泽边寻找自己需要的草药,不再理睬对方行动。
她总有种预感,或是说笃定,两人一定会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