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泸!泽!我让你去是为了修炼,不是让拆了秘境!”
经此一役,天机府损失虽不能算重大,但也足够让几位长老肉痛,更让老夫子尴尬不已。一方面他疼惜自己学生,一方面又不得不迫于上方压力,这几日两头周旋,头发都愁的揪掉了一半。
他看着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姑娘,怎么也不能想象她就是把沼泽地折腾的七零八落,但此刻什么辩解都于事无补,也只得无奈道:“长老们决定让你去一趟苍山,采摘十二色仙草以偿罪过。”说完长叹一声补充:“这已经是我老头子努力后的结果了。”
天机府十二道山峰,其中八座较为平缓的用于建房祭祀,最高的一座山峰名为苍山,耸立入云难望其顶,当真称得上是“拔地通天之势,擎手捧日之姿”。因过于陡峭,成为几百年来唯一闲置的山峰,也成了高阶弟子,闭门弟子的修炼之地。此处少有人烟,野兽出没更为频繁,当然奇珍异宝也数不胜数,只是采摘颇为费力。尤其是十二色仙草,分为阴阳两性,阴性生长在水脉附近,阳性则生长在陡峭山崖,不管哪一种都非常棘手,这个任务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简直可以说是刁难。然而栾泸泽还是那副淡然表情,抬手作揖:“多谢夫子,弟子遵命。”
这几天通过草药的调理,不仅多年疤痕消失殆尽,连身体也日渐强健,不复孱弱,大概可以坚持多日的路途劳顿。她依旧保持着平时的作息,周围虽然依旧有乱嚼舌根的,但总算不像以往那般过分。
而等她到了苍山山脚,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正是前几日大肆破坏的黑衣人,可以说栾泸泽受罚有一大半原因是给他背锅。
摘下面罩的男孩可以称得上英俊,剑眉星眸,鼻梁高挺,周身更是散发一种难以言喻的贵气。栾泸泽冷冷一笑,扶正肩头滑落的包裹,目不斜视的从对方身边走过,只留下句冷淡的:“好久不见。”
可不是好久不见吗,擅自闯入却连累他人,于公于私自己都是理亏的那个,他尴尬的跟上去,一边磕磕绊绊道:“我,我叫钟烨,是“戈”派弟子,你呢?”
响应他的只是栾泸泽倔强的背影。
天机府分为“玄”“戈”两派,玄主占卜,戈精兵术,可谓笼络了国家最重要的两种资源,可两派之间因相隔甚远所以平时并不有所来往,而此时栾泸泽拒绝沟通更是让两人陷入了无比尴尬的气氛。
苍山跟太阴秘境比起来更险象环生,此刻烈日当头,四处蒸腾着灼人热气。仙草只可能生长在两种地方,而陡崖跟水脉比起来虽然免了毒虫的骚扰,但采摘难度更大。栾泸泽倚着石壁急促喘息,热度透过布料几乎要将肉焖熟,汗珠不停从额头滚下,可她依旧咬紧一口银牙坚持,在钟烨的注视下一步步向山峰攀爬。
“你不能走了,这样下去迟早脱水。”钟烨终于看不下去,粗鲁的拉住,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长得,一掰就折的细骨头怎么撑下来这么远的路。她脾气比这一身反骨更为倔强,手腕似游蛇般从他掌心脱出,似笑非笑道:“萍水相逢,公子何必在意。”
栾泸泽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这样一个小孩儿置气,她自诩理智克制,却对这个男人一次次去试探底线——他们是一路人,她有这种预感。类似的气场,类似的目光,像两个刺猬,满身荆棘下是柔软的内心,只有在伤痕累累的刺探后才能开诚布公。
钟烨是彻底对她没了脾气,干脆冲到前面拦住对方去路:“你不能走了。”栾泸泽抱臂笑观,宛如在看一场无理取闹的争吵。
“既然如此,就休怪我得罪了。”钟烨行事果然决断,还未等她反应,就直接将人打横抱起,而栾泸泽双脚离地下意识抱紧了钟烨脖子,整个稳稳困在臂弯中,看起来倒像是一对缠绵的璧人。
“钟烨!”
耳边是女孩的恼羞成怒的叱呵,此刻他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直接将厚脸皮灵活运用,倒是把泸泽臊的满脸通红。
远山近岭迷迷茫茫,群山连亘,苍翠峭拔,云雾里遥不可及的山峰像是一个睡意未醒的仕女,披着蝉翼般的薄纱,脉脉含情,凝眸不语。
鼻息里尽是对方浅淡的草木香气,她永远对充满好意的“强迫”束手无策,只能退让:“你把我放下,我不走了还不成?”抬首,日光刺目,只能模糊望见钟烨八颗整洁白净的大板牙,他爽朗笑道:“这样便宜你岂不是白费我这么多功夫了,不妥不妥,除非……”
栾泸泽:“除非?”难道这种时候他还想着讹上一笔?
钟烨看她眼底晦暗不明的涌动,心底有根弦微不可查的波动,泛起阵阵涟漪,也不知是懊恼还是不满,忍不住嗤笑:“告诉我你的名字。”
“栾泸泽,栾华为木,泸泽求水。”见人一脸若有所思索性坦诚相告,“就是鸾国主公最不待见的小女儿。”
却说鸾国虽近几年势微,但曾经也是名噪一时,鸾国现任主公当年一人之智可抵千军并不是夸夸其谈,只可惜栾泸泽没赶上个好时候出生。她母亲只是个地位卑贱的舞女,和醉酒的君王春晓一度竟有了孩子,还奇迹般保住并顺利生了下来,可惜同年鸾国便遭到了大旱,敌国趁此入侵,一举占有了不少城池。接二连三的灾祸令百姓人心惶惶,主公不得已只能请大天官占卜,这才卜出这鸾国最小的女儿命中带煞,震得紫微星动,火星当道。顾全大局只能将其从族谱中除名,并派入天机府为皇家终身祈福。
将整个国家的发展怪罪在一个未满月的孩子身上,这听起来多么荒谬可笑,但大家偏偏深信不疑,而自己背负的沉重却无人理解,只能踽踽独行。
栾泸泽破罐子破摔般“提醒”道:“我可是天子认定的灾星,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心里百味杂陈,她在等——等着男人露出如众人相同的厌嫌表情。
可她只等来了一只厚实的大手,和依旧笨拙羞涩的安抚。
钟烨说:“我可是员福将,福祸相抵,谢谢你让我感受到常人的生活。”没有深入询问,也没有避之不及,他无比自然接受了她的身份,仿佛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别在意,你依旧是你。”
在他眼里,栾泸泽仅仅是一位无依无靠的少女,一个孤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