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里,李琴的身上盖着白布。
真真赶来的时候,蓝天在门口,他不敢进。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太平间这么冷,不开门进去,光站在门口就可以感受刺骨的冰凉。他站在门口,迟迟没办法打开这道门。
一旦门开了,他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
真真走过去,拉了拉蓝天的手,他的手好冰,就像是冬天泡在冰水里刚拿出来一样,忍不住让人打颤。
真真能够感受到蓝天的难过,他的双眼通红,整个人呆滞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但其实,没有经历过的人做不到感同身受,蓝天不是不能接受没有李琴这件事,毕竟这么多年,李琴也消失了在他的生命中,他做好了这辈子永不相见的准备。可是他真的无法接受,李琴躺在里面的这件事。她不是过得好好的,而是躺在那个冰凉的太平柜里,没有温度。
“蓝天,我们进去吧。”
真真推开门,一股冰凉从蓝天的脚底窜到了他的头上,他任由真真带着往前走。
李教授和杜尚霖已经到了,李教授低着头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整个人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杜尚霖跟法医在说些什么,见到真真和蓝天进来,对上蓝天视线的时候,他点了个头。
接下来发生什么,蓝天都不记得了。他只看见李琴躺在白布下,掀开的时候,她的脸好陌生,蓝天看了好久,都没认出来这是她。
从太平间里出来,杜尚霖送李教授回去,真真送蓝天回去。
“尚霖哥,你送李教授回去,蓝天我等下送他回去,”真真拽着一旁的蓝天不肯松手,从刚才在太平间门口的时候蓝天就是这样,一句话都不说。
“好,那你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好。”
李教授的状态并没有比蓝天好,他是最先接到警方电话的人,说有人报案,他的妻子在一栋废弃的楼上摔落,被送进医院的路上死亡。
他接电话时,刚好杜尚霖赶来,因为找不到李琴,李教授就请杜尚霖帮忙开车带他去找一下,结果还没上车就接到警方电话。
接电话的时候,他看了时间,是00点23分,他们的飞机是上午11点30分,明明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要回到美国了,一切就可以回归正常了,可是她再也没能离开这里了。
李教授看过无数的尸体,有完好的,有破碎的,有年老的,有小孩子的,有男的,有女的,他从来没有害怕过,可是看着李琴的尸体的时候,他往后退了好几步,打从心里生出了寒意,直到现在都没有褪下。
午饭还没有吃,她怎么就不在了呢?
李教授自认为已经看透了生死,原来不是的,生死是看不透。
李教授上车之前,真真回头和蓝天说了一句,“等我一下,”然后就跑过去抱住李教授,看到他悲痛欲绝的样子,真真忍不住红了眼,哽咽地说道:“李教授,保重身体。”
李教授给了真真第二次的生命,看到他如此,真真也不忍再多看一样。
刚才看到李琴的尸体,真真的眼泪哗地一下就掉了下来,昨天才一起挑礼物,吃甜点,她叫真真我们孩子,她还送了真真自己最喜欢的项链。
真真尚且如此难以接受,她无法想象蓝天和李教授要如何去接受这件事。
送走了李教授和杜尚霖,真真本来想打车直接送蓝天回去,可是蓝天拉住了他,说了今天晚上的唯一一句话:“我想走走。”
蓝天像是找不到方向的孤魂野鬼一样在深夜的深圳街头毫无目的地飘着,甚至不能说是行走,因为真真在后面都感受不到蓝天的存在。
飘着飘着飘着,直到天上都飘起了细雨,蓝天才停下来。
他蹲了下来,瞬间泪流满面。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李琴的那个午后,那个咖啡好苦,苦到他的心里,苦得他好想哭。
他为什么没能抱她一下呢?明明上次送她走的时候,他那么想抱住她,可是他握紧拳头,忍了下来,他没有。
他不知道,那次之后,他连再见她一样都是奢望了。
真真看着蓝天,雨水落在眼睛里,把脸也给打湿了。
她没有上前,她站在背后,离远了一点,看着蓝天颤抖的身体,她捂住嘴巴尽量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雨越下越大,最后真真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开了一间房。
林业在家里,不方便。
真真把蓝天带进去房间,第一时间把空调温度调高,顾不得害羞,得赶紧把蓝天身上的衣服脱掉,这样过一夜,一定会生病的。
她刚上手就被蓝天给拦住了,他摇了摇头,眼神无光,真真看得出来,这是蓝天仅剩的一点理智了。
“蓝天,乖,我们把湿的衣服脱掉,不然会生病的,我知道你很难过,我来帮你脱,我没事。”真真再拉的时候,蓝天直接坐到了地板上,头趴在膝盖上。
没办法,真真找来吹风机,先把蓝天吹干再说吧。
吹风机的声音好大,是房间里唯一的声音,真真的手在蓝天的头发上穿梭,是房间里唯一的动静,房间里静得可怕。
也许是想到了太平间里的阴冷,也许是刚刚淋雨了,真真整个人都在打哆嗦,电吹风的热气偶尔吹到手上,也并没有缓解。
蓝天趴在膝盖上,竟然睡了过去。
他没有梦见李琴,而是梦见穆雪了。
还是那个雨夜,他没有拉住穆雪,穆雪就这么掉了下去,“穆雪,不要,”他趴在桥头往下看,之前穆雪都没有回头,这次她回头了,变成了李琴的脸,下面也不是河,变成了地板,李琴往下掉,最后她倒在血泊之中,蓝天就惊醒了。
他突然抬头,撞到了吹风机,吹风机的热风一下子烫到了他,他躲了一下。
“怎么了,烫到你了吗?”真真连忙把吹风机关掉,以免再烫到他。
蓝天摇了摇头,问了一句:“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吗?你趴下还不到3分钟。”
蓝天惊讶自己竟然睡着了,他以为自己很久都不会睡着了,即使只是3分钟的噩梦。
梦里李琴最后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头疼欲裂。
真真抱住蓝天,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真真,我梦见她了,她掉在地板上,我看到了,还有穆雪,我没拉住她,”蓝天不想再回忆,可是两个画面交替出现,“真真,我头疼。”
真真这次不顾他的反对,把他上衣脱掉,穿上酒店的浴袍,扶他上床,让他躺好,“蓝天,不管怎么样,你躺着也比坐在地板上好。”
真真快速地去洗手间给自己冲了个热水澡,找酒店前台借了烘干机,把衣服都烘干了才穿上。她不能生病,如果她生病了,谁来照顾蓝天?她刚已经觉得自己不太对劲了,她必须让自己状态好起来,她不能再让蓝天为自己费心了。
真真不时会看一下蓝天的状况,弄得手忙脚乱的,她平时也不是会自己照顾自己的料儿。
蓝天的眼睛闭着,但是真真知道他没睡,应该说是睡不着。
收拾好了之后,真真也躺到床上去。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害羞了,她抱着蓝天,抱紧了他,这个时候,她恨不得融入到他的血液里,给他力量。
不一会儿,蓝天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他这次真的睡了,她紧绷的神经也才放松下来,陷入了睡眠之中。
这个夜里,外面的雨还在下,又有几人能睡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