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位文官和二十六位部落头人原本站在两百米外的城楼上,听到吩咐后赶紧快步走过来,但是当他们走到距离莫小五二三十米远的地方,一个个却迟疑着停住了脚步,脸上带着畏惧和虔诚的神色,却又满心好奇的瞅着莫小五。
夏丹先生拉着莫小五的手向他们走过去,昂首站住之后大声说:“上神有谕,新王降临地在大岭口、背上有四颗金斑痔。怒威将军,你在什么地方找到了这位?”
“大岭口古树峰!”怒威将军毫不迟疑的朗声回答,洪亮的声音响彻夜空。
“好,位置不错。请各位文官和头人向前走几步,仔细查验这位背上有没有四颗金斑痔。”夏丹先生大声说着,微微躬身示意莫小五转身背对大家,然后伸手轻轻的拉开了他的上衣。
一群文官和部落头人小心翼翼的靠上前去,伸着脖子瞪大眼睛看这家伙的后背,四颗金斑痔赫然在目,与夏丹先生刚才说的一模一样。
“诸位,是不是后背有四颗金斑痔,与上神的谕旨相符啊?”夏丹先生声音不高,但是底气十足的发问,嘴角还掠过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是的,没错……”几十位文官和部落头人争先恐后的嚷嚷着回答,然后低眉顺眼的后退几步,等待夏丹先生发话。
“怒威将军,请您上前过目验证!”夏丹先生挺直腰杆大声说。
一直站在百米之外的怒威将军没有走过来,而是站在原地声音洪亮的说:“按照诺邦世俗惯例,我们怒威家族掌握兵权、守卫领地,但是永远不干预王权,即便洛佳图家族的飞翎女王被废黜,依然严守这个祖制惯例,永远不变!”
“好,怒威将军高风亮节,令人钦佩。”夏丹先生大声说着,为莫小五整理了一下刚才拉开的上衣。
一直小心翼翼跟在旁边的大总管和根冲着旁边的仆役和护卫兵挥挥手,一把沉重的楠木座椅立马放在了莫小五背后。
“奉上神旨意,诺邦部落头人、各位文官、将军兵勇和百姓跪拜新王!”夏丹先生拖着长长的腔调高声喊着,随即弯腰扶着莫小五的胳膊走向那把楠木椅子。
“先生,我、我不想做诺邦王,这事儿能不能……”莫小五生怕做了诺邦王之后没法子回北方,一时间迟迟疑疑又忐忑不安的小声问。
“上神旨意,这事儿由不得你,必须老老实实的做诺邦王,否则人头落地。”一副谦恭谨慎模样的夏丹先生扶着他走向楠木座椅,嘴里却低声威严的回答。
众目睽睽之下的莫小五苦笑一下,心想不做他们的王就砍头,这可算的上天下少见的咄咄怪事。走过十几步之后,莫小五依然迟疑着不想坐在那把巨大的椅子上,但是夏丹先生眼神凌厉,狠狠的瞪着他示意马上坐下。
“您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莫小五看到众人离这里远点儿,站在夏丹先生跟前小声嘀咕了一句。
“要么坐下接受众人跪拜,做诺邦王,要么砍脑袋,喜欢那个,自己选一个吧。”如此场景下,莫小五不知好歹、不是抬举,居然还讨价还价,夏丹先生带着怒气低声质问。
“好、好,算了吧,我坐下!”这家伙瞅了瞅夏丹先生犀利威严的脸色,忙不迭的念叨着坐在了宽大的楠木座椅上,摆出一副冷峻严肃的模样面朝文官、部落头人和兵勇民众,像个木偶似的一动不动,等待夏丹先生下一步的安排和指挥。
夏丹先生没有说话,只是冲着大总管和根使了个眼色。
和根连忙向身后的乐师示意演奏乐曲,一时间,百名乐师手中的乐器齐鸣,鼓点激昂、萧管婉转、号角悠长,乐曲声浑厚而又欢快,回荡在西城门的夜空上。
大总管和根悄悄的靠近夏丹先生,低声问:“先生,您看接下来怎么办?”
“百官跪拜新王、献酒,然后起驾回紫阳宫举行登基庆典。”夏丹先生低声吩咐。
悠扬吉庆的乐曲声中,大总管和根扯着嗓子高喊“新王驾临诺邦,山川江河百姓之福,文官武将、部落头人在此行礼跪拜!”
话音刚落,怒威将军率领一班部将,与文官们在乐曲声中并排向前,26位部落头人紧随其后一齐弯腰屈膝跪在地上,按照诺邦最高礼仪四次跪拜,同时还齐声高呼“上王神明、诺邦万福!”
洪亮的喊声盖过了乐曲声,响彻夜空,站在紫阳大道两侧的上千兵勇和无数民众紧随其后匍匐跪地,一次次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嘹亮震动山川。
刚才还吊儿郎当、想三想四的莫小五被如此宏大庄重的场面镇住了,他不由自主的挺直脊背,用兴奋的眼神扫视着望不到边的百官民众,体验着尊严和权力给人带来的奇妙感觉,心里荡漾起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诸位请起!”他忽然间这样高喊了一声,声音落地之后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文臣武将纷纷站起来,没有大总管和根示意指挥,几位仆役们就搬着酒坛走上了高台,紧随其后的婢女们稳稳端着晶莹剔透的夜光杯。兴奋之中的莫小五看到酒坛子,恨不得上去抢过来痛痛快快的猛灌几口,可是他根本不能那样做,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各位,请怒威将军、部落头人和文官们分别献酒!”和根一声高喊。
怒威大将军走出队伍大步向前,来到莫小五跟前单膝跪下,双手捧着倒满美酒的夜光杯,用毕恭毕敬的语气说:“臣怒威沐浴您的恩泽,奉上琼浆表达崇敬……”
陈年佳酿醇香的味道儿在他面前弥漫开来,已经三天没喝一滴酒的莫小五感觉满肚子里都是蚂蚁在吞噬自己,在宽大的楠木座椅上几乎坐不住了,可是怒威将军还说个没完没了,这家伙情急之下打断他大声说:“将军辛苦了,请起!”
话音未落,他已经伸手接过怒威将军递过来的夜光杯,昂头把满满一杯酒喝进了肚子里,美酒穿肠过肚的滋味妙不可言,莫小五浑身打了个激灵,眼睛发亮、精神百倍。
接下来的时间里,文官们和部落头人挨个儿跪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献上美酒,刚刚开始的时候莫小五感觉很好,不仅痛痛快快的喝酒,还能体味着高高在上的滋味儿。
可是,虽然小小的夜光杯装不下多少,可是文官和部落头人一个接一个的献酒,十几杯酒下来,这家伙感觉自己略带酒意、头脑稍稍发涨!
“今后你就是诺邦王了,美酒琼浆喝不完,现在干嘛喝那么多?万一醉了当众出丑如何收场啊?”夏丹先生有些看不下去,慢慢靠近莫小五低声说着。
“他们都是来献酒的,不喝岂不是拂了部落头人和文官的面子!再说了,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连丁点儿下酒菜也没有。”莫小五小声嘀咕着抱怨。
“这是群臣向你表达忠心和敬意的仪式,不是下馆子喝闲酒,难道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你摆上下酒菜吗?记住,他们再献酒的时候象征性的抿一下就可以了!”夏丹先生用命令的口气说着。
“好,好的……”莫小五连声答应着,话还没说完,一位身披虎皮背着弓箭的部落头人就端着夜光杯走上来,跪下之后虔诚的举起了酒杯。
莫小五有心少喝点儿,但是看到部落头人桀骜不逊的眼神一直紧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赶紧一扬脖子喝光了那杯酒。部落头人伸手接过酒杯,额头抵在地上大声说:“西坎部落盛产好酒,改日请上王巡视,臣民百姓和您一起畅畅快快的大喝一场。”
“嗯,好的!”莫小五竭力装出端庄威严的样子慢吞吞的答应着。
“既然上王答应了,西坎部落随时恭候您驾临!”部落头人一边站起来一边朗声大气的说。
这家伙似乎还想对莫小五这位新王说几句话,可是站在后面等着献酒的暨席部落头人等的不耐烦了,他先冲着莫小五弯了一下腰,然后粗声大气的冲着西坎部落头人嚷嚷着“西坎有好酒,日后多送一些到紫阳宫就行了,啰啰嗦嗦、婆婆妈妈的干嘛!”
“胡洛头人,我和上王说几句话,碍你什么事儿了?在上王面前嚷嚷什么啊?”西坎部落头人替哈子立刻站起来反唇相讥。
“献酒就是献酒,你啰里啰嗦的说个没完没了,耽误上王的时间也耽误大家的时间,懂不懂规矩?”暨席部落的头人马上气呼呼的说着。
“我邀请上王改日巡视西坎部落,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上王还没说我耽误时间呢,你着急干嘛?”西坎部落的替哈子立即反驳,并且一句话堵的暨席部落头人脸红脖子粗说不出话来。
莫小五一看这阵势,俩人似乎得吵下去,赶紧摆着手劝说“都少说一句,不要再大庭广众之下吵来吵去的!”但是不管用,这两人似乎拗上了劲儿,根本不理会这位新王的话,非得在数千人的注视下吵个输赢。
远远站着的夏丹先生一直冷眼旁观,忽然间高声喊了一句“替哈子、巨先,新王刚刚驾临,这是百官献酒的仪式,你们来却不顾礼仪的吵来吵去,简直就是街上的泼皮!来人,送到紫阳宫悔罪堂跪下反省,等新王登基大典结束后再发落!”
话音未落,站在近处的几个护卫兵迅速跑过来把这两位部落头人按在地上,收缴弓箭武器之后押着他们走下台,沿紫阳大道一路向东去。
莫小五不想在这种场合下闹的不愉快,转脸想让夏丹先生放了这两个部落头人,可是看到夏丹先生冷峻凌厉的眼神之后没敢再说,悻悻的闭上了刚刚张开的嘴巴。
虽然悠扬的乐曲依旧,但是刚刚出现如此不合时宜的一幕,原本欢快的场面顿时冷却下来,刚才还说说笑笑文官和部落头人这会儿一个个低着头一声不吭,站在紫阳大道两侧的百姓人群中的嘈杂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接下来献酒的文官和部落头人谁也不多说话,挨个走上前来跪在地上,虔诚的举起酒杯,莫小五则象征性的抿一口就递回去。好长时间之后,这个沉闷乏味的仪式总算是结束了。
大总管和根为了打破沉闷压抑的气氛,故意用高亢而悠长的声音喊着“诺邦吉庆,新王起驾紫阳宫!”
怒威将军的千名骑兵留在原地,紫阳宫的数百名护卫兵在和根大总管的指挥下高举长矛开路,文官和部落头人们簇拥着坐在轿椅上的莫小五一路向东直奔紫阳宫。
这段路不过区区千米,本来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夏丹先生却故意放慢脚步,当莫小五乘坐的轿椅赶上他的时候,文官和部落头人赶紧前后散开,以便两人说话。
“感觉怎么样啊?”夏丹先生靠近莫小五的轿椅,慢声细语的问他。
“稀里糊涂当上了诺邦的王,这会儿跟做梦一样!哎,夏丹先生,那两位部落头人只不过是吵了几句,您刚才干嘛把他们送到悔过堂去啊?我听说……”莫小五拍打着晕乎乎的脑袋轻声回答,接着又问。
“倘若平日在部落里喝酒,甭说吵几句了,就算是他们动手打起来,我也不会过问。但是刚才不一样,那是百官臣民迎接您的庆典仪式,当着你的面吵嘴就是对你不尊敬,所以必须送到悔过堂反思悔过。”夏丹先生语气坚定的回答说。
莫小五听完这番话,当然明白夏丹先生的用意。可他迟疑一下之后依然念叨着说:“您刚才的话的确有道理,可我还是不喜欢一个个毕恭毕敬,像个木头疙瘩的样子。倒不如刚才他俩那样子率性而发、有话就说,让人感觉舒坦!”
“做普通人可以率性而发,但是做诺邦王就不行了,一言一行都要考虑自己的体面尊严,考虑群臣百姓的看法。”夏丹先生边慢慢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