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戏碧盘,珏玉雕翠竹,林人行谷道,一片春盎然。群山叠起之间,两面石壁对峙云天,其下方山谷宽阔,草木丛生于道旁,壁面上姹紫嫣红,百花争妍,一泓清泉潺潺泄出于两峰之间。
山谷间弥漫着一股寒气,那是灵溪自九曲阴河处接引来的太阴之水,自清幽之处自然外泄的极阴灵气。灵泉山位于太嵩山阴面,隶属“天之”部落的管辖范围,环境优美,景色宜人,而灵泉山最有名的却还要数山中之谷道。
灵泉山深谷,灵溪流淌而过的地方。
在灵泉山深谷里,花草树木由于长期受到寒气影响,自然形成一种独特的开放气候,往往是寒冬腊月,别处花败落尽,这里花骨朵才吐露芬芳,百草丰茂,一片春景盎盎。
所以,这里也就成为了“天之”人族赏玩的绝佳去处,当然这是近来人魔烽火稍息后才敢冒出的念头,放在以往岁月里,可没什么人有这闲情雅致。
“今日百事勿休,神武教早间武演不得遽止!”远远的有一个声音传来,及至山谷之时,已经很微弱了,显然这声音是太嵩山部落传出来的,表令早演不得休止。
山谷之间,有两名男子结伴而行,正缓步往灵溪处走来,这两名男子俱是锦衣华服,举止文雅,一边走着一边交谈。
只听得那一身青衣的男子说道:“战事已歇,魔众退入邪云山,军中儿郎也已退至焰魔岭据守。”
在他身前那名男子,一身绛红袍,行举大方,龙行虎步,看起来气势颇为不俗,以至于连青衣男子也时刻落后其半步,不敢有稍微逾越。
身着绛红袍的男子淡然一笑,道:“既然决定退兵,为何不遣归各部,反而屯于焰魔岭?”
“屯兵焰魔岭,是因为其距离第一战线最为接近,战事再复之时,进可取泽云一带,退可据守领土,两不得失。”
听到这话,红袍男子步伐一顿,竟突兀停了下来,与之同时其眉头也随着皱起:“魔主与曦约定,两族以泽云境界为线,划分南北两路,各自退兵,百年之内互不侵犯。如今魔兵已退入邪云山一带,背倚魔府天都,而我族却是退守焰魔岭,兵力直逼战线,只怕落人口舌?”
青衣男子道:“不然,神武明鉴:焰魔岭已为我族所克,其周边一带自然归我族所有,两方兵罢,各退回领地,退于岭上却也无甚不可。”
“话虽如此,只是焰魔实在太过接近泽云一带,怕是会引起对方误会。”神武面露犹豫,似有难色。
“神武不必心多,魔主既然主动请和,其势自然由我编排,岂不闻古者云:‘以逸待劳,位则主’乎?”青衣男子笑道,“更何况,自请和者其气已堕,既有请和之意,其必不肯轻易再起事端,神武此虑却是多余了。”
当是时,风拂雪柳,絮因风起,撅起神武鬓发往后飞过,神武曦看着南宫释,虽然觉得他说得有理,但只是不肯答应。道:“兵众居于前线,粮饷不可断,亦是难以维持。”
“神武何必太过惜财?”
神武轻声叹道:“非曦爱财,只是确实不容乐观。”
“神武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释倒是觉得其误会也无害处,届时互相再做过一场,一分胜负岂不更妙?”青衣男子谈笑自若,好不意气风发。
神武曦却是勃然变色,叱言:“既然如此,你想挑起两族战端,再次导致我族生灵涂炭,成为我族罪人不成?”
青衣男子闻言,忽然神色惶惧,俯首作揖请道:“释不敢,只是魔主此举,其心必异!释请神武明察之。”
“你倒是说出些道理!”神武曦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转身而立,怒气仍自未消。
“魔主兵退邪云山,我族已收复焰魔、荒芜二岭,南下更是兵抵邪云山,隔关远眺枯骨道,与魔府亦不过隔却幽暗、灵武二泽——大陆半数已复归我族之手。目今上有神武匹敌魔主,下有各族圣者欲杀敌立功,帐下兵将士气旺盛,一个个摩拳擦掌,正待一鼓作气杀败魔兵,收复失地,血洗先人之辱,”汜水部落圣武南宫释徐徐分析着当下人魔二族的态势,“如今进行讲和只怕不是上上之选,神武宜深思熟虑,不叫鸣金,则时刻可攻下灵武大泽,挥师直捣妖魔腹地,大陆失地一战可定矣。”
天曦听他所言,言语明辨,道理清晰,一时却也无话可驳。不由得皱眉略作沉吟,方道:“释公有才,所言不虚啊!”
南宫释脸色一喜,忙自荐道:“若公欲兴兵,则释自领汜水大军为前锋,为山河收复打下第一战!”
“释,你且莫急,我也有我的难处,可能稍安勿躁听曦道来?”
南宫释道:“神武请讲,释洗耳恭听。”
神武天曦复叹息一声,面露为难之色,道:“人魔之间战火纷飞,兵祸不断,至今已有千百年,曦所忧者无过其三:人魔悍不畏死,但魔族到底无惧伤痛,战则疯魔,所以每次鏖兵都是我族死伤众多,长此以往无利我族,此是其一;每次出征,则必须车骑万千,士卒万千,甲衣器械万千,兵贵神速,而辗转万里而战,极不利于急行,再加之行军修补之费,动则花费亿金,短期尚且可以维持,长年累月则民不堪耗,民不堪耗则有怨言,且世人皆为出战之兵所护,出入安乐之乡,安于现状,却要取其财务,动其筋骨,能不牢骚?此是其二;其三,目下魔族与我旗鼓相当,并非胜而克之,曦虽可牵制魔主,但余下妖魔之王超过人族圣者,战则可能失利,失利则人族势微,势微则人族危矣,安能不谨慎行事?魔族数目稀少,我族不堪损耗,故而每每艰难之时两族即约定,并于约期之内互不侵犯,不为其他,只为休养生息,为来年备战尔。
“如今,我族内耗即尽,兵将虽摩拳擦掌,但万众若无一心,则急遽不可攻下天都,而一旦再兴兵火,只怕引来魔族疯狂反扑,反而陷我们于劣势。”
“神武以为如何?”南宫释眉头微皱,似乎正在思考这一番话中的利害。
二人边走边谈,路上柳絮随风,草木葳蕤,谷间之景分外清灵,二人不知觉间已走到灵溪旁边,随即停了下来。
神武曦道:“如今我已令天之部落,演武不可废弃,并且开始普及梦化历史,教族人都具备归属感,一致对外,释也应回到汜水多作准备,争取早日全民皆兵,到那时万众一心,魔族不难攻克。”
“只怕先机失尽,再无优势可言。”南宫释连连摇头,开口反驳,“昔年天降魔族,独霸山河,把人族或屠戮或驱逐于边疆荒芜之地,整个人族分崩离析,是以有各大部落之今日。数千年来,各部励精图治,渐渐演化出灵武、尊武、圣武乃至神武之强的武学体系,无非为了早日收复大陆,血洗人族之耻。
“千百年来,两族战乱不休,唯有神武当世一战,我族占据优势,先夺泗泾河界,复收僻静岭,大军挺进大陆深处,又破获焰魔岭,深入大陆腹地,此前所未有之辉煌战绩,众人心中早已有收复山河大业之望,此时不趁势进兵,则往后无今日士气之盛。
“万物魔主,魔族领袖,野心勃勃,乃奸滑之辈,当世唯有神武尚可与之匹敌。魔族寿界远疆,超越人族,今番提出休战,不知何时再起战火,若其待神武仙逝之后复出,又当如何?
“妖魔之王虽众于我,但人族圣武领悟绝学,未必不可以一挡二。神武若是兴兵,释将单枪匹马深入魔族腹地,为我族摘来三颗妖王头颅,以为福物祭旗,激励联盟诸军!”
“你!”
天之曦惊愕地看向他,忽然轻叹了一口气,“容我再想想。”
“神武……”南宫释急忙开口,还想再进行劝说。
就在这时,灵溪上游突然漂过来一件物事,在天光之下晶莹闪闪的,像是一团白光飞快奔来,极为耀眼。二人停在灵溪旁,须臾那东西已至近前,再看时却原来是冰冻着一个男子。
只见那冰块中的男子身体修长,脸色却苍白已极,其身上穿着一件镶金边的白色袍子,脸庞上凝固着仿佛上一刻刚露出的惊诧,眼睛甚至还来不及闭起,便整个人都被冰冻起来,再动弹不得。
神武曦一挥手,没有任何光芒溢出,却见那冰块连同冰中人凌空浮起,就这样被带到了岸上。
南宫释看着冰块中的男子,脸色却是变得严肃起来,“是人?是妖?浑身妖气如此浓烈?”
“是人,却妖气缭绕;是妖,则无半副妖骨,奇怪。权且救活,却作理会。”天之曦也皱起眉头,心下虽然疑虑,但还是决定先救人。
“神武还当保持疑心,凡事不能如此轻率。”南宫释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