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又沉醉。
缓缓地合上双眼,淡淡的紫薇花香飘来,温柔地浸润着周身的每一个毛孔,灵魂好似游离在身体之外。
沉醉复清醒。
山间的碎光渐渐黯淡,没来由地让人觉得感伤。
刹那光辉不代表永恒。是不是所有的美好都会随着时光流逝,想要留,也留不住。
“燕羿风,我要动叶家的根本。”
紫薇雪般落满枝头。只听云锦轻声述说着,像是不忍惊醒这一场花梦。
“你要动叶家军?”
这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燕羿风骤然紧张。
云锦摇头:“叶家在军中的凝聚力非一朝一夕之功,我没有本事动摇。但事有因果,叶家的财富支撑着他收买人心,扩张权势。没有了金子做后盾的叶家,也只能是个普通的侯爵而已。所以,我要动叶家的金路。”
云锦认真的神情使得燕羿风也顿时肃然:“我以为现在并不是适当的时机。齐连大战,老侯爷声望如日中天,虽然他已经逝世,但叶绍天几乎完整地接过了老侯爷手上的势力,说是西省的土皇帝,一点都不过分。多少人依附叶家的金路风生水起,你动金路,动的不仅仅是叶家,若是将西省的权贵都得罪了,将来可是寸步难行。云锦,你要三思。”
云锦瞥了他一眼,冷笑:“你什么时候变得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当初刺杀燕国太后的果断和勇气哪里去了?”
燕羿风叹气:“在燕国,我无论做什么,都有靠山,有人会帮我善后,所以无所畏惧。在这里,一切都要依靠自己,我就是别人的靠山。焰盟、工坊、工匠,甚至你的安危,我都必须顾及。所以凡事,不能任性,要考虑周全。”
“想得太多未免优柔寡断。”
燕羿风坚持:“金路是战神殷戈给叶家的恩惠,连帝也是认可的。所以百年来,哪怕有人羡慕、嫉妒,但叶家的地位始终无人可以动摇。我不认为你能够做到。”
云锦语气带着急切:“我尊崇殷戈大元帅的功绩,也敬佩第一代永平侯的忠心,但是俱往矣,你懂吗?俱往矣。殷戈再厉害,我也不会对着他的牌位卑躬屈膝。”
燕羿风沉默了。
一直以来,他的行事方式,是面面俱到,哪怕不能做到完美,也必须是能力所及的最好。在这个前提之下,的确有许多时候,为了周全,而失去了先机。
在叶家金路这件事情上,他心里拘泥着,就是历史流传下来的,一般都是不可动摇的。尤其是有关皇族的历史,讲究的是一诺千金。
云锦的思路很激进,但此刻他的心却是跃跃欲试,仿佛有激情在而出。
左右逢源讲究的是平衡之道,代价便是失去了锋芒。
敢想敢做,恣意烂漫,让人心生一种雷厉风行的。
好一会儿,燕羿风爆发出一阵大笑:“好,好,好。俱往矣,俱往矣。”他的眼神闪闪发亮,显得意气风发:“云锦,你说得没错,如今的天下,是我们的天下。时间已经足够长,到了建立新的规则的时候了。”
云锦看他:“你不反对了?”
“有时候,固步自封并不是一种好的人生态度。也许机遇会隐藏在适度的冒险之中。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会支持你。”
云锦笑着:“好极了。我还一直担心你不同意,所以瞒着你到现在。我已经派人给我大哥递消息,相信不日便有回音。”
“连弘策?”
“单凭我们,没有稳赢的把握。我可不想打蛇不成反被蛇伤。”
听到这里,燕羿风已经极为感兴趣:“往下说。”
“我打算联合大哥,祯哥的力量,我们四家共同接过叶家的金路,利益均分。”
连弘策需要东山再起,黑水寨劫来的银子只是杯水车薪。连祯镇北军的军资,以往由陶城公主一力供给,现如今断了来源。
经济往往是决定成败的基础。
“你的详细计划?”燕羿风又问。
云锦摇摇头:“我没有详细计划。”
燕羿风瞪大眼,难以置信:“什么,这么大的事,你没有计划,难道是随心所欲,指哪儿打哪儿?”
想了想,云锦说:“我让翠儿查过,齐国的优质金矿,绝大部分在中河州,那里是忠睿亲王的领地。叶家与齐国的生意,如今由忠睿亲王把持。忠睿亲王此人,没有多大的政治野心,从不参与朝廷的党派纷争。他最感兴趣的,就是敛财,享乐。只要有所好,就能够被利用。”
“利用?忠睿亲王与叶家是多少年的交情,金路是那么重要的贸易,怎会轻易被利用?”
“所谓的立场坚定,只是因为诱惑不够。只要开出足够大的筹码,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燕羿风不甚赞同地摇着头:“叶家与齐国的关系盘根错节,里头的弯弯绕绕根本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凡人行事,走一步,看三步。形势的微妙变化都能影响结果,怎么能想当然呢?也太儿戏了。”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何况只要我们开始动作,就要调动大量的资源,人力、物力、财力,这一方面,你想过没有?”
“我承认,我行事冲动,不如你细致谨慎。但我认为,计划不如变化快。对手出招,我们才能迎战,否则全都是空想。忠睿亲王与齐帝的关系并非外界传闻般的和睦,叶家一贯打压金价,忠睿亲王早有不满,这些都是我们能够利用的。”
试想,一国之主,私库银子捉襟见肘。想要造一幢宫殿,不但要经过内阁的商议、批准,一不小心还会被御史直谏,落得个昏君的骂名。而自己的兄弟却是无比的滋润,数不尽的金子,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种巨大的落差,哪个皇帝能受得了。
齐帝早就想将金矿收回自己的手里,只是苦于没有恰到好处的理由而已。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云锦打断他的话:“齐连大战,忠睿亲王私下和护国公接触,将齐国绝密军情卖给连国,这个理由够不够?”
“你有证据?”
“现在还没有,只要忠睿亲王不合作,很快就会有的。”
燕羿风扶额:“你是在恐吓他么?”
云锦并没将醉欢楼密室一事和盘托出,直觉地,这些事只能自己烂在心里。于是随便扯了个理由:“卫广大人留下的千凌江水道案的旧档,曾有过记录。”
千凌江旧档涉及诸多机密,已经被彻底销毁,看过的人也寥寥无几,这样推脱,应该没有破绽。
果然,燕羿风一听,神情便严肃起来:“这样看来,还是可以一试的。”
大战当前,泄露军情,等同于叛国。
“我们设定底线,不越过底线的前提下,一切都可以谈。”
燕羿风沉吟:“听闻忠睿亲王脾气颇为刁钻,你看派谁去与他接触比较合适。”
云锦早有打算:“我看广进银号的大掌柜就很好。”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笑眯眯的,能够看透人心的中年胖男人。
放手一搏吧,不去做,就永远不会成功。
“那么只等大皇子的消息传回来,我们就开始行动。”
举起酒杯,云锦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最为舒心的微笑:“为了我们的成功,干杯。”
天边,流星划过一道道美丽的圆弧,在闪耀,在,绽放出一朵朵耀眼的花火。黑暗的天幕被灼热得发亮,仿佛破茧成蝶。
也许美丽的不是风景,而是欣赏风景的那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