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着,遗落在脚下的红叶显得那么孤单。
“公主,家里送信来了。”
秀蓉躬身,轻声说着。
自从文竹离开后,采樱接过了文竹工作,管理云锦身边的大小事务。秀蓉,则是顶替采樱,贴身伺候。
云锦随手指了指石桌,懒懒地:“放这儿吧。”
“是。”
秀蓉将书信码放整齐,又为云锦换了杯热茶,才悄悄地退到了两步之外。
最上头的一封信笺,灰色平淡无奇。握着它,云锦的心柔软下来,这是金哥和孩子们捎来的信。
打开,纸上的行行小字工整有力,絮絮叨叨着一些家长里短:欢颜娃娃越来越能吃,已经被养成了一个小胖墩;老丁将所有的技艺毫无保留地教给了金哥和大牛,两人在工坊里是如鱼得水,孩子们纷纷加入到工坊里学技术;银妹到工坊学着记账……
点点滴滴,让云锦的心头充满了温暖。平淡的真情,好像一道美丽的风景线,让生活带着温馨的颜色。
肯上进,学技术是好的,但是也不能耽误了念书……云锦盘算着该怎样给孩子们回信。
拿过深绿色的信笺,信笺的右下角,有一片白色的叶子。很熟悉了,是文竹的信。
厚厚的一叠信纸,细细看过之后,云锦紧抿,手指用力,信纸一点一点地陷进她的掌心里。
燕国太子的琉璃工坊已经建成,燕羿风做主,竟然将老丁和绝大部分熟练工匠从陶城调往燕国。
工坊的运作几乎停顿,金哥和大牛苦苦支撑。只得将陶城公主府里留守的孩子们都带到工坊里。不懂的,从头开始学;年纪小的,便去做些简单的活计。
文竹的信,让云锦的心情低落到谷底。
怪不得,孩子们连学堂都不上了,全都跑到工坊去干活。金哥懂事,咬着牙抗下了所有的责任。
燕羿风时不时会有信来,说些风花雪月的事。他从没提及过燕国太子的琉璃工坊,云锦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只当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如今变本加厉,竟然将人都带走了。如果文竹没有回报,他想要瞒到什么时候。
风云,是云锦给琉璃工坊的名字。不但契合了云锦和燕羿风的名字,还有着乘风破浪,大展宏图的志向。
如今,可谓是风吹云散,只留一地狼藉。
这算是背叛吗?
站在燕羿风的角度,自然不算。燕国太子是他的哥哥,血浓于水,而云锦,不过是个外人。
站在云锦的角度,是。
琉璃工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云锦新生活的开始。她看着工坊从无到有,从失败到成功,付出的不仅仅是金钱,还有心血。
燕羿风凭什么将这一切剥夺?
心里有难过,有不甘,更多的,是失望。
他的灿烂笑容,他的绵绵细语,他的脉脉温情,如此清晰,如此深刻,镶嵌了无数的憧憬,寄托了多少的幻想,就在这一刻,变得薄情寡义。
用薄情寡义来形容燕羿风,会不会太过分?
他是用了心的。可是,他的顾忌太多,他想要得到的太多,需要他关注的人和事也太多。云锦,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自然免不了顾此失彼。
落霞,还有他后院里许许多多的女人,他给予了名分。也许要求燕羿风专一,从一而终,是不现实的。但他对于感情那种掺杂着利益,随心随意利用的态度,让云锦不安。于是,她变得有所保留,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似乎更为重要。
两人各怀所思,让本就朦朦胧胧的感情不再纯粹。
走到这一步,不能完全责怪燕羿风。追根究底,两个人,爱自己,比爱对方更多。
云锦叹息,秋天,应该是收获的季节。
是不是还未来得及听见花开的声音,就已经触碰到花落的苦涩?
好一会儿,云锦才收回心神,继续读信。
这封信,来自陶城护国公府。信末的署名:可娟。
云锦很欣赏李可娟的个性,不骄不躁、不疾不徐,该得到什么,该放弃什么,永远目标清晰。
比自己更果敢,比苏宛若更豁达。愿意放弃丈夫扶持儿子,继而稳定大局,这份魄力和担当,不是人人都有。
李可娟在信中说道:
失去了爵位的叶绍天并不甘心,于是他开了私库,开始四处游走,联络能够为他所用的势力,足迹遍布燕国和齐国。
叶家的私库,向来掌握在家主手里。代代累积之下,财富不计可数,称得上富可敌国。叶绍天虽没了爵位,但余威仍在。他将私库握在手里,竟也没人胆敢干涉。
半月之前,叶绍天回到护国公府,连母亲也未曾拜见,就闯进后院,风风火火地将第五房妾室林姨娘所生的,仅有一岁的儿子抱走,随后扬长而去。
林姨娘哭得肝肠寸断,李可娟不忍,便派人去找,谁知竟踪迹全无。
云锦放下信纸,手指在石桌上有节奏地轻轻磕着。
叶绍天想要东山再起,这不奇怪,他的野心,也许连护国公的爵位都不放在眼里。可是把稚子夺走,又是为何?这娃娃是庶出,身份不高,年纪又小,正是要精心照料的时候,带在身边,以他的性子,就不嫌累赘?
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云锦只得把疑问搁下。
最后一封信。
信笺是白底,祥云暗纹,右下角有一簇火苗样的印鉴。很陌生,似乎从未见过。
信很简短,字迹娟秀,带着两分英气:墨音山执法堂堂主无名,一个月前下山后未归。疑叛出。身份恐已暴露,切切小心。芳年。
来了,终于来了。
一直以来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心里却如释重负。就好似早已经知道剧情的观众,看着戏台上的演出,得意洋洋地,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
异世者,暖血心,召唤天兵。
想要遗忘,想要漠视,但它真实地存在。就犹如一柄看不见的,悬在头顶的利剑,摇摇欲坠。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落下,将她击得粉碎。
云锦恍惚觉得有一个巨大的漩涡,狰狞地气势磅礴地向她逼近,那种毫无依靠的恐惧感,那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那种死亡逼近的窒息感,竟然她热血沸腾。
生死交关,只能自己为自己而战。
心,骤然变得无所畏惧。
垂眸,只见信纸上芳年的字迹已然消失不见。将信纸狠狠地揉成一团,硬硬的棱角摩挲着她掌心的皮肤。
猛地站起,云锦望向前方,坚定地:“秀蓉,我们回宫。”
珊瑚红色的裙裾如同蝶翅翻飞,扫过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